第四百六十三章:絕地反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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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是個孩子!”

    我站起來,隨手摸了摸男孩毛茸茸的頭,他厭惡的躲開,兩隻眼睛噴射出怨毒的烈焰。

    “你不會明白的,孩子,複仇會讓你變成一個怎樣的人形怪物,當你決定背上複仇枷鎖的那一刹那,魔鬼便終身如影隨形,上帝不會再眷顧你,他甚至從此聽不見你的祈禱。”

    “即使死後無法升入天堂,我也甘願承受地獄的烈火,隻要能殺了你!”名叫希爾斯的男孩咬牙切齒的咒罵。

    “有趣的小家夥。”

    我說不出滋味的笑著,擺擺手示意手下把他們放了:“走吧,去實現你的誓言吧,我倒想看看,你到底可以堅持多久。”

    士兵慢吞吞的解開綁住俘虜的繩索,依舊不相信公爵大人這麽輕鬆就把敵人放了。

    “願上帝保佑您,仁慈的大人,我會為您每天向上帝祈禱的!”

    如蒙大赦的母親慌忙拉著一雙兒女,一邊語無倫次的感恩一邊踉蹌著往後退,生怕凶神惡煞的公爵大人臨時又改了主意。

    入城的小插曲過後,城堡的廣場上堆滿從地窖裏搬出的各種什物,歐文和其他幾個人在指揮士兵有條不紊的打包裝運,幹得熱火朝天。

    “大人,火生好了,外麵冷,請進去暖和暖和吧。”一名士兵小心翼翼的說道。

    城堡大廳靠近火堆的位置躺滿傷員,一路走來他們中有的人已經犧牲,有的人彌留昏迷,有的人還在堅持,但所有人對歸家的渴望是熾熱和強烈的,這也是支撐著大家繼續走下去的信念。

    “死了幾個?”我別過臉不去看痛苦的傷員,似乎這樣能讓心情好受些,結果卻止不住聲聲入耳的*。

    “七個!“加上之前犧牲的,總共一百一十九人!”

    我沉默著點點頭,小心躲過一個傷員伸出的胳膊:

    “找塊幹淨的地方把他們都火化了吧,既然生前並肩作戰,死後也得不分彼此,記住骨灰必須得好好包裝,我答應過我的戰士,會帶他們每一個人回家。”

    “我明白了,大人。”士兵哽咽著應下。

    夜幕很快降臨,餓了一天的戰士們忙活填飽肚子,我捧著盛滿肉湯的盤子,食欲懨懨的吃不下飯。

    歐文幾個圍坐一圈,埋頭塞食物發出狼吞虎咽的聲音,跟幾頭搶食的殼郎豬一樣,作為騎士,隻想著執行命令消滅敵人便好,至於如何消滅敵人,那就是公爵大人要考慮的事情了。

    “大人,您沒胃口嗎?”

    對於代號四永遠神秘莫測的出場方式,我已經習慣得不能再習慣了,仿佛她擁有一扇萬向門,總能輕鬆的出現在離我最近的地方。

    “難道今晚的肉湯不可口?”

    一口熱湯含在嘴裏,我動著喉結緩緩咽下,不緊不慢的說:“胃口還好,倒讓你嚇得夠嗆,有事嗎?”

    “沒什麽大事。”

    歐文他們相當恐懼這個總裹著一襲黑衣,且散發死亡味道的女人,見她站在自己身邊立刻狼狽的逃開,唯恐避之不及,連飯盤都丟在原地。

    “您要是吃好了,我有東西請您一觀。”

    代號四說著,變戲法似的從背後取出紮得嚴嚴實實的布口袋,足有搪瓷的洗臉盆那麽大。

    作為常年在戰場上廝殺的人,哪怕是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我也敏感的捕捉到,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你手裏拿的什麽?”

    拿的什麽?冥冥中有個聲音在述說答案,可我自欺欺人的不想理會。

    代號四不聲不響的解開口袋的死扣,每打開一層,血腥味便愈發濃重,直到吸引的大廳裏的人全注視著這邊。

    “您太仁慈了,所以,我替您做了惡人。”

    三顆鮮血模糊的人頭安安靜靜的躺在包裹裏,麵目已不可辨,但我知道,這就是希爾斯母子三人,那個憤怒的複仇少年,再不能實現他的誓言了。

    “我親口允諾放了他們,你這麽做,不是在替我分憂,而是製造更多詛咒我的冤魂。”

    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我強忍著惡心起身,往門口踱了幾步,可腦海始終盤旋著少年怨毒的眼神,久久揮之不去。

    “人死了,詛咒就失去了作用。”

    代號四又變回那個冷酷的埃尼德斯,那個戰場上英姿颯爽的女騎士,那個睥睨風流的公爵之女,而不是奈梅亨塔樓裏無助的小女孩,抱著肩膀嚶嚶抽泣。

    “做也做了,看也看了,讓人拿出去埋了吧,別耽誤了大家的胃口。”

    月亮很圓,照亮了籠罩在夜色中的大地,卻照不亮一顆灰冷的心:

    “過了前麵的重重大山,該能看到萊茵河碧波蕩漾的水流了吧?”

    “千山萬水,回家的路很難呀……”

    代號四果然帶著一身死亡的腐敗味,令人發自心底的不寒而栗,而如此豔絕的女死神,誰見了都會膽戰心驚的。

    長夜漫漫,我翻來覆去和衣難眠,似乎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徘徊不去,是那個哀怨的少年希爾斯嗎?或者死不瞑目的奧托男爵?又或者數不清的死於奈梅亨鐵蹄下的亡靈?睜大眼睛望著深邃的天花板,思緒綿綿的隨意飄忽,太吵了!我捂住耳朵,那些亡靈圍著耳朵竊竊私語,嘲笑我、挖苦我、詛咒我……

    前麵的路,一眼望不到盡頭,身後的路,更幽黑難適,踽踽獨行的我,該何去何從?

    “害怕做噩夢嗎,大人?”

    是代號四,自從經過上次的刺殺事件,她便形影不離的跟著,雖然大多數時間看不到人,但她就隱藏在某個離我很近的角落裏,時刻準備應付突發的危險,所以,當她出聲時,我一點沒覺得奇怪。

    “我怕的不是噩夢,是一夢不起。”

    循著聲音的方向,我環抱著腿,把下巴搭在膝蓋上:

    “噩夢總有醒來的時候吧,回到現實,便不會再記得那些使你害怕的東西了,可我的噩夢,從夢境延續到現實,一環套一環,沒有盡頭,沒有希望,也沒有答案,是在夢裏吧,我們現在?”

    “照這麽說,大家都在陪你做著醒不來的夢,用信仰、用熱血、用生命,而您卻放棄了放棄了繼續做下去的想法。”

    代號四的聲音換到另一邊,移動的很快:“明天的路要怎麽走,幾百人等著您的命令呢!”

    “明天的路,就靠這幾百人走得下去嗎?”

    白天黑夜,堅強的奈梅亨公爵和膽小的穿越男相互轉換角色,一個渴望榮耀,一個向往溫暖,懷疑與自信交替爭鬥,撕扯我分裂的人格,有時真的不知道——我,究竟是誰?

    “大人,大人,有人求見。”

    代號四搖著我的肩膀,附在耳邊輕輕地呼喚,熱氣撫弄著皮膚,感覺癢癢的。

    “是在馬蒂尼第一個吃螃蟹的小夥子,他領了個姑娘過來,好像有什麽要緊的事。”

    “嗯?”

    我才剛剛睡著沒多久,神智正渙散的聚不回來,她的話左耳進右耳冒,恍恍惚惚結果啥都沒記住。

    “你說誰?”

    “兔子……或者獾子?大概類似的名兒,馬蒂尼那個家破人亡的年輕人,他在門外。”

    代號四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後又跳躍似的出現在另一個方向:

    “要他進來嗎?叫醒您花了太久,他們已經等一會了。”

    “哦,那個年輕人,我記得。”

    揉了揉眼角殘留的屑物,我強迫自己趕快清醒:“叫他去外麵的房間。”

    裹著厚厚的皮氅,依舊抵擋不住山區夜晚刺骨的寒冷,我把椅子往火堆挪了挪,拿起棍子弄弄柴火,好讓有些收斂的火勢燃燒得更旺盛。

    隔壁的大廳東倒西歪的睡了滿地士兵,如雷的鼾聲即使隔著如此厚的石頭牆壁,還是震得人以為旁邊有列火車轟隆隆的通過。

    “太可怕了!”我按著跳突的太陽穴自言自語道。

    “大人。”

    門開的瞬間火車轟鳴變成飛機的尖嘯,一股涼氣迅速襲入,專找袖口往裏鑽,我不禁打個冷戰,整個人立刻清醒,兔子恭敬地彎著腰,眼神飄向身後,應該還帶了個人。

    “進來啊,沒關係,公爵大人相當親切。”他小聲勸著,惶恐的衝我笑笑,伸手拉同伴進來。

    原來是個姑娘!兔子瞅著我靦腆的笑了,姑娘則盯住地板壓根不敢抬頭,仿佛麵前是隻妖豔的美杜莎,看一眼便會化成石頭,明顯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我慈祥的點頭微笑,借著火苗的光,細細打量起兔子領來的姑娘。

    她的個子不高,也就將將到男伴的肩膀,不過骨架很大,看上去結實健康,是個幹活的好把式,這種身材的女人既能吃苦又好生養,在農村相當搶手,深栗色的頭發洗得幹幹淨淨,紮成漂亮的麻花辮,比那些被家務所累的婦女清新出不止一個檔次。

    帶著少女特有的活力和陽光,嬰兒肥的臉蛋紅彤彤的,小鼻梁可愛的凸起,點綴著幾顆俏皮的雀斑,兩隻眼睛勾成嫵媚的月亮彎,厚實的嘴唇顏色淡些,應該是長期營養不良的後遺症。

    總而言之,這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還保留著少女可貴的氣質,年輕讓她即使什麽都不做,隻是簡單地站著便放射出引人注目的別樣光芒,那種沁人心脾的溫暖陽光。

    “咳咳!”

    代號四見我盯著人家小女孩發呆,稍稍咳了兩聲提醒著,堂堂公爵當眾擺出色眯眯的老流氓表情,實在有失體統。

    我嗔怪的瞪她一眼,代號四那個想什麽都極端的腦子,十有八九得理解成被壞了好事的抱怨,轉而望著麵容微微緊張的兔子,他也陷入和代號四同樣的迷惑,誤會了我前後的表情變化。

    “嗯嗯。”

    我故作鎮定的清清嗓子,決定掌握場上主動:

    “你深更半夜的來求見,有事情要說嗎?”

    “是的,大人。”

    兔子咬了咬嘴唇,支吾著吐出幾個字:

    “我確實有事想求您寬恕。”

    寬恕?這倆字分量太重,我不由得皺起眉頭,下意識的撚著胡須,上位者的威嚴自然而然流露出來,強大的氣場令房間的溫度直逼冰點。

    “大人?”

    兔子的聲音顫抖者,這下更加坐實了他們關於我準備霸占民女的猜測。

    “您……我……她叫珊妮,是我的……”他吞吞吐吐的說著,兩人偷偷交換著惶遽的眼神,小手勾到一起。

    明白了!拉著的手似乎給了彼此莫大的安慰,兔子提高了音量:“珊妮是我的愛人,我想跟她結婚!”

    “結婚?”

    黑暗中代號四瞳孔一縮,死死地鎖定我,好像生怕公爵大人真的見色起意,幹出什麽駭人聽聞的事情來,那種感覺讓我相當不爽。

    “這是好事啊,我同意並祝福你們這對相愛的人。”

    我的回答出乎眾人意料,代號四幹脆不可思議的張大了嘴。

    “您說的是真的嗎,大人?”

    兔子激動地難以置信,麵色重新紅潤起來:“謝謝您,大人,願上帝保佑您!”

    “既然喜歡,就一定要在一起,有多喜歡,痛快的表現出來,別等到物是人非的時候,再去後悔當年自己的不努力,我當時要是這樣多好,我當時要是那樣會如何,上帝隻給每個人一次真愛的機會,錯過了,便不得不守著受傷的心孤獨終老,年輕人,用力去愛吧!”

    本想說一句勉勵的話,結果脫口而出的那麽多,戀愛中的男女手挽手真誠的聽著,房間裏洋溢著幸福的粉紅味道。

    “這女孩……珊妮,是城堡的女仆嗎?”像個慈祥的長輩,我拉起溫暖的家常。

    “珊妮的母親是城堡的廚娘,他的父親……”

    兔子小心的觀察著心愛的女孩,猶豫半天才繼續說道:“她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母親獨自撫養她長大,平時就在廚房幹點雜活,從沒去過廚房和後園以外的地方,住在上麵的那些貴族,您了解的,生活在禽獸的眼皮底下相當辛苦,進城時士兵們亂哄哄的到處搜刮東西,有幾個老痞子要趁機幹壞事,正好讓我撞見,便打抱不平的救了她,她們母女倆都很感激,願意將未來托付給我。”

    馬蒂尼男孩紅著臉,滿含愛意的溫柔凝視見麵不過一天的女孩,他相信一見鍾情。

    “而且,我也非常非常的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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