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愛你幾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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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手翁立馬帶著淺也後退兩步。
相比較老頭的如臨大敵,淺也的表情卻鎮定多了。她知道這人不會離開,所以再次看到他,心裏沒有一點意外。
“什麽意思?你一直在跟蹤我們?”獨手翁問。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再次碰到你們。”男人說著一戳就破的謊言,腳步一抬,走向他們,“不過,怎麽隻剩下了你們二位?其他人呢?”
“站住!難道不是你搗的鬼?”獨手翁開門見山,“那石頭是不是你弄的?”
“石頭?”他蹙眉,下意識就看向淺也。可惜,淺也依舊麵無表情,冷漠的樣子,仿佛壓根不認識他一般。
“我不知道石頭的事。”他說,眼睛是望著淺也的,“不是我。”
“你說不是就不是?”獨手翁冷笑,“你是真把老夫當傻子麽?”
“前輩。”他喚了一聲,難得有這麽足的耐性,“倘若是我,在我們剛剛一打照麵的時候,我就動手了,何至於還跟你廢話到現在?”
“……”獨手翁被噎了一下,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語。不過很快,他就又找了一個角度,“那你怎麽會在這裏?你可別告訴老夫,你要接的那個人,恰好也跑來了這裏!”
“是啊。”他痛快承認了,毫不避諱地盯著淺也,“她就在這裏。此時,此刻,此地。”
哈——?!
獨手翁猛地轉頭。
“……我不認識他。”淺也硬邦邦道。
“她正是我要接的人。如今她在前輩的手中,我必然不敢輕舉妄動。前輩隻要不為難於她,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蘇輪!你到底想幹嘛!淺也在心裏大叫,沒誰跟你這樣自曝其短的!
旁邊的獨手翁也是一臉詫異:“等等等等。你說什麽?你說這是你的女人?”生怕對方看不清,他特意把淺也往前拽了拽。
“是。”
“你不是跟那瞎子是一對兒的麽?”獨手翁這話問的是淺也。
淺也斬釘截鐵道:“我說過了,我不認識他。”
“她不認識我,也是我的女人。前輩隻要挾持著她,就可以控製我。”對麵的男人卻唯恐老頭不信,丟開油紙傘,抬起雙手,一副繳械投降的模樣。
獨手翁是徹底被這兩人弄懵了。一個,非說自己的女人在他手上,上趕著要他控製。一個,死活不承認認識對方……他到底該信誰?
嶽魁村裏突然響起了一陣淒厲的女人叫喊。
這聲音似鬼似魅,如歌如泣,仿佛數九寒天裏落下的冰雹,咿咿呀呀,一下子就化入了三人的心裏。
他們齊齊轉頭,看向村子。
那裏麵,古木參天,烏鴉哀啼,破敗的旗子迎風招展,一棟棟的民房在煙霧的籠罩下若隱若現。天是灰的,地是裂的,陰氣森森,死氣沉沉,乍一看,猶如傳說中的*。
“顯然,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歡迎我們了。”
獨手翁低聲道。突然眼珠一轉,不再糾纏兩人間的官司,伸手,拉起淺也就往村裏走,“既如此,我們就進去見識見識吧!”
淺也還沒反應,就被老頭拖走了。
見此,蘇輪負手,一言不發地也跟了上去,熟稔自覺的態度,仿佛他們三個之前就在一起,從來沒分開過一樣。
這是一個空村。
雖然滿眼房屋建築,卻早沒了人。所有的牆壁都被風幹剝落,窗子也歪歪斜斜,半人高的雜草長在路上,偶爾一個搖晃,稀稀疏疏的,仔細看去,卻是幾隻老鼠出來覓食。
每家每戶進去都是數不清的蜘蛛網,地上一層厚厚的灰,不少地方爬滿了蟲蟻,僅掃了一眼,三人便又退回到了外麵。
——什麽都沒有,那剛才的淒厲女聲是從哪兒發出來的?
走著走著,蘇輪就走到了淺也的身邊。
淺也步子一頓,想也沒想就換了個位置,把獨手翁弄到了中間。
一時之間,老頭左邊,是衣冠楚楚的蘇輪,右邊,是麵無表情的淺也。三人六腳並排走在村裏,那畫麵,說不出的違和與怪異。
“我說……”長時間的靜默裏,獨手翁開口,“這村子我們已經走了一圈了,沒發現別的古怪。眼瞧天也暗了,一直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不如,先找個地方落落腳?”
於是,三人尋了一處祠堂走了進去。
祠堂一向是村民祭祀祖先、商討要事的重要場所,不僅地方大,位置也在村子的最中央,待在裏麵,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能注意,但凡有任何動靜,第一時間就可以趕過去。
簡單收拾了一番,他們就坐了下來。依然是獨手翁在中間,淺也和蘇輪一左一右,相對無言。
獨手翁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笑道,“二位是怎麽認識的?”
“一起去賀州的路上認識的。”
“……”淺也覺得,她再扯什麽不認識,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索性閉了嘴不再說話。
“那你知道她現在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麽?”獨手翁故意道。
蘇輪看著淺也,“她是在生我的氣。”
淺也冷笑一下,撇過臉,懶得理他。
“嘖嘖嘖,丫頭好像並不是這樣想的。”老頭瞬間化身居委會主任,搬弄是非道,“沒遇到你之前,老夫觀丫頭和那男人相處,很有些生死相許的意思。遇到你之後,丫頭對你無比冷漠,老夫可瞧不出半分情義。公子,雖然這話有點難聽,但你仔細想一想,咱們是不是出局了呢?”
淺也險些被獨手翁嗆到,一臉微妙地瞪著他。喂喂喂,老頭,你怎麽這麽八卦?不是說要尋寶的麽,去啊,繼續你未完成的尋寶大業啊!
“前輩這麽覺得?”蘇輪不答反問。
“嘿嘿,老夫覺得,公子你不是個好相與的。”獨手翁大笑,倏然冷了臉色,“所以,因為嫉恨那瞎子,你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都幹掉了?!”
淺也看向蘇輪。
月色如鉤,清風陣陣,他的聲音仿佛來自天邊,“哦?”
“不然,為什麽我們在村子轉了這麽久,也沒看到瞎子他們的行蹤?不是你,還會有誰?”
蘇輪抬眼,對上獨手翁。
良久,他輕笑一聲,“原來如此。”
獨手翁挑眉。
就見蘇輪站了起來,“那我現在就派人去找他們。這樣,前輩可滿意?”
這男人……
獨手翁歎了一口氣:“公子當真是聰明的叫老夫不知說什麽好了。”
蘇輪走向門外。
看著他消失的背影,獨手翁幽幽道,“丫頭,你真的跟他什麽關係也沒有?”
見淺也不回答,老頭一笑,繼續道,“無所謂。你有也好,沒也罷,人家送上門了,老夫不用白不用。隻是到時候用得狠了,丫頭你可別心疼。”
我管他死活。
淺也抱膝,將臉埋入了臂間。
風嗚嗚叫著,輕輕拍打著窗欞。
“啪嗒”一聲,她的身後,祠堂裏供奉的一排排靈位,不知怎的,突然掉下了一塊。
她回頭,看到地板被砸起了一圈的灰塵。而對麵,獨手翁動也不動,依舊坐在那裏閉目養神。
話說,還不知道這村子究竟是什麽底細呢……
她站了起來。
穆夜和老頭都提過,地陵的入口就在村子裏。可他們之前轉悠了半天,也沒發現任何怪異之處。
難道——
誰知剛走一步,閉目養神的老頭就問,“幹嘛?”
“去看看牌位。”
老頭沒表示反對,她繼續走向內室。
越往裏走,越能聞到一股味道。不是香燭,也不是鬆木,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讓人一聞就忍不住皺眉的腐臭味。
神龕上供奉的牌位並不多,勉強有三十個,因為放置多年,全部積滿了灰,無法看清上麵的字跡。
她撿起那掉在地上的牌位,用袖子擦了擦,立馬,“先考嶽有財之靈位”八個大字印入眼簾。
哦。她想,這村子叫嶽魁村,所以裏麵的村民應該都姓“嶽”。抬頭,看到神龕上有個空位,本能就想把牌位放過去。
隻是手剛伸到一半,她就停住了。
等一等。
以她有限的古代知識來看,祠堂裏的這些牌位應該很重要吧?重要到,即便村民們搬走了,也該把它們隨身攜帶。
可現在,它們好端端地立在祠堂裏,因為無人打理,蒙受塵埃——村民們呢?他們發生了什麽?
鼻間的那股味道越來越濃了。
她嗅了嗅,微微側頭。
然後,她就看到了祠堂角落疊成一摞子的東西。
那東西髒兮兮、黏糊糊的,被人一塊一塊掃到了一起,堆疊成一個小山,而小山最上頭,卻是一個陰森森的骷髏頭。
此刻,骷髏頭兩個黑洞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頜在彎,嘴在笑,仿佛在那裏觀察了好久。
她心跳一停,沒來得及開口,下一刻,牌位後麵就伸出一隻黑手,死死抓住了她!
“啊——!!!”
什麽東西!什麽東西?!
她拚命後退。
與此同時,一陣腳風襲來,聞訊趕來的獨手翁狠狠踹向黑手。
“呃!”
黑手吃痛,一把鬆開她,她的腰一緊,被另一個人摟到了後麵。
回頭一看,是蘇輪。
“哼,讓老夫瞧瞧,裝神弄鬼的,是什麽玩意兒!”獨手翁衝到神龕背後,砰砰幾聲,踹出了一個黑影。
那黑影圓球般滾到了地上,小小的身子,小小的頭,是個……淺也一愣,是個小孩?
不,不對。
緊接著,她就否認了這個想法。
因為,黑影緩緩抬頭,露出了一張成人的男性麵孔。
——是個侏儒。</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