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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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忤逆尊長,不敬嫡母,今天少不得動用家法,讓你吃吃教訓長個記性,明白什麽是本份!什麽是禮數!”
一間富麗堂皇的廳堂中,端坐在中間的張夫人如群星拱繞,八個貼身丫鬟端莊地立在四周,個個衣錦服緞,容色秀麗。
風韻猶存的張夫人開啟薄薄的嘴唇,麵無表情地輕聲吩咐著,像是讓下人去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來人,拖到院裏狠打三十板!”
兩個健仆圍上來,挾著跪在地板上的半大少年,將起拖往院中,按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兩支細長的木板交叉著死死壓在他腰上。
這木板烏黑油亮,份量沉重,就是打在壯漢身上也會筋斷骨折,要人性命,何況這年未及冠的瘦弱少年!
不過動手的兩個健仆心中有數,夫人說的是“狠打”,而不是“往死裏打”,那自然是要讓對方受盡皮肉之苦,而不會要其性命。
隨著板子重重落下,超乎尋常的劇痛如潮水般侵入骨髓!
這兩個家仆是打慣了板子的老手,說要讓你吃痛,就絕對會打得你皮肉糜爛,痛不欲生,卻絕對不會傷到性命。
在眾多下人冷漠地注視中,這才十六七歲的少年卻一聲不吭,緊緊捏住的拳頭內,指甲刺破了手心血肉卻渾然未覺,眼中除了痛苦之色,就是滿滿的倔強!
張夫人端起一杯茶,吹了吹熱氣,輕輕抿了一口,隻覺一股清香在腹中升騰,狹長的眼中迸射出的冷光,頓時柔和了不少。
眼見地上的少年昏迷過去,落在身上的板子依舊一下不少地打足了三十下,張夫人微微一笑,道:“這孽種,吃了些苦頭才會乖覺些時日。”
手上輕輕一揮,兩個健仆會意,將其拖回房中。
地上,一道長長的血痕一直延伸到府中一處偏僻破落的院子裏……
然而,這隻是大魏王京,洛邑城中,相國府內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常小事罷了。
這張夫人本姓司馬,乃司馬氏的嫡女,自從下嫁給張氏子弟後,本就世代聯姻的兩家,從此聯係更為緊密了,已有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架勢。
這烈火烹油般的盛世,蒸蒸日上的世家大族,鍾鳴鼎食的人間富貴,自然不是一介婢女所誕下的賤種能夠享受的。
……
昏暗的光線下,一張秀氣文弱的臉蛋上滿是痛苦掙紮,雙眼雖是緊緊閉著,下麵的眼珠子卻在劇烈地滾動,仿佛陷入在一場噩夢中。
“媚狐子生的賤種,還要老娘的伺候,真是反了天了!”一個三十來歲的粗使丫鬟嘟嘟囔囔的罵著,臉上一片戾色。
想到同為丫鬟,對方生的孩子卻要自己來伺候上藥,這女人不禁心頭火起,伸出手來兩個大耳刮子扇在少年臉上,罵道:“快醒來,不要裝死了!老娘可不耐煩伺候你這小雜種!”
這少年雖是張氏子弟,相國的庶子,卻由於嫡母司馬氏的憎恨,出身之低賤,時不時找個由頭把他拖出來折辱痛打一番,因此府中下人沒一個將其放在眼裏。
見少年仍舊昏迷不醒,這女人又豎起食指,狠狠戳在他白皙的臉上,尖銳地指甲刺得皮膚點點血印。
不料,這少年驟然間圓睜雙目,直愣愣地瞪著頭頂,唬得這女人嚇了一大跳。
隨即更加暴跳如雷,又拿手指去戳他的臉:“死賤種,你要挺屍麽?”
指尖還未杵到臉上,這少年看也不看,瞪著空氣的雙眼沒有絲毫波動,右手卻突兀地捏住對方戳來的手指,用力一扳……
“哢嚓”一聲,指骨折斷。
“啊!!!!!!!!!”這丫鬟爆發出潑天般的痛嘶,一屁股坐在地上,翻來覆去的打著滾,肥大的身子攪得周遭一片狼藉……
這少年毫不理會,仍自愣愣地注視著空氣,隻覺得方才那場夢境如潮水般褪去,他拚命想要抓住一絲半點,卻如掌中泥沙,越是用力,從指縫間滑出越多……
夢境中所有一切,被他遺忘得幹幹淨淨,但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感覺自己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仿佛,多了些什麽!
張原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除了幾道血痕外,依舊顯得白皙、細小而稚嫩。
心中又覺得不對……
好似這手掌非常陌生,應該不屬於自己才是。那麽又該是什麽樣子?
不知為何,腦海中浮出一張筋骨暴凸、粗糙堅硬的手掌來……張原搖了搖頭,這怎麽可能?!
沒有人去解答他心中的迷惘,唯獨覺得自己多了些什麽,又少了些什麽!
片刻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就是他!人家好心來給他上藥,這賤種卻掰斷了人家的手指頭,哎喲……嘶……痛死我啦!!”
“相好的,給我報仇啊!!去砍他,砍他啊!!”
方才那丫鬟跑了出去,帶回一個自稱相好的壯實男人進來,顯然是想報複張原。
這男子挎著一柄腰刀,顯然是府中的護院家丁,按照世家慣例,這樣的人往往是從軍中精銳甄選而來,手底下功夫很硬,等閑五六個人是製不住他的。
這男子一臉狠戾,向著張原緩緩走來,右手緩緩按在刀柄上。
“好奴才,狗膽包天!”張原沉聲大喝:“以下犯上,以奴欺主,還敢在我麵前動刀,這是夷三族的罪名!”
“再敢放肆,你信不信滿門抄斬!!”
話音剛落,心中不禁一怔,隱隱覺得這樣的話不是自己能夠說得出來的?
大魏律例,這樣的罪名的確夠得上滿門抄斬,不僅如此,連直係親族也會被連帶罪名。
“主”與“奴”,“上”與“下”,是每一個肉食者階層必定傾力維護的秩序,因為這樣的秩序就代表他們的權力和利益,誰敢侵犯,下場就是……
死!
不僅犯者死,還要你全家死,連帶親族一塊死!
這就是大魏的立國之本,自上而下的階層牢牢地把持著這樣一套秩序。
這護院腳步一頓,臉上顯出幾分驚色:這一向懦弱寡語的賤種,言語間怎麽就突然變得如此淩厲?
“哼,四少爺,你剛剛才被夫人教訓完,現在還不記打麽?”
夫人?
張原的腦袋忽然一恍,仿佛聽到一個許久不見之人的名字,麵上卻神色不變,一字一句地道:“母親自有權力教訓,你……又是什麽東西?”
“一個狗也不如的奴才,沒有母親的吩咐,你也敢對我無禮?”
“與府內丫鬟私相苟合,又是一條足以活活打死的罪名!”
“滾!!”
張原忽然大聲斥喝,逼得那護院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
縱然司馬氏如何不待見此子,如何折辱痛打,也是主子們自己的事。張原的體內始終留著張家的血脈,沒有主子發話,奴才要是敢於自作主張冒犯於他,不鬧起來便罷了,若是鬧將起來,相國也會狠狠處置!
因為,哪怕是名義上的主子,也還是主子——這就是肉食者階層的思想準則:我沒發話,你就不能越矩!
“你……等著瞧!”這護院想通這一點,便不敢再造次,於是放下一句狠話,麵色不甘地離去。
這該死的賤種,平日不都是逆來順受,任由我等欺辱的貨色麽?莫非今日吃了一遭打,反而打醒了竅門?
“哎?哎?怎麽走了?哎喲……你這挨千刀的,晚上休想解老娘的褲帶!!”
聽著那粗使丫鬟的大呼小叫漸漸遠去,不知為何,張原有些悲哀……
仿佛覺得,自己不該這般無力,這般弱小,更不應該隻能用言語去逼迫對方放棄侵害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