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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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葉茂盛的相府門口,萬點綠意掩蓋不住兩扇大門上的一片朱紅。

    大魏律例:非三品以上官員不得漆朱色於門!

    看似一個細小的律例,卻劃分了一道深深的鴻溝。連等閑官員都不配使用的門色,代表著世家無上的尊榮與臉麵。

    更別提那兩座比人還高,雕刻得活靈活現、作勢欲撲的巨大石獅!

    一隊持著長槍大戟的甲士守在門口,令一般百姓避得遠遠的,不敢靠近百米之內。

    這天,一個八抬大轎緩緩從街頭行來,在相府前輕輕落下,然後走出一個氣質儒雅的中年人來。

    正是當朝相國、張氏家主,張文山。

    張文山走進客廳,兩名俏麗丫鬟立即迎了上來,小心翼翼地取下官帽,褪下官服,換上一件家常便服。

    “聽說,你昨日又打了原兒,他又犯了何事?”張文山抿了一口茶,不經意地問道。

    一旁的司馬氏愛憐地撫了撫懷中的金絲猴兒,輕聲道:“他好歹也入過學,豈不知聖人有雲:‘亥時不眠,辰時不醒’?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得,酉時就睡下了,這樣下去怎麽能成器?”

    “妾身身為嫡母,便需擔起這份責任,少不得要嚴厲管教一番了。”

    亥時是晚十點左右,辰時是早八點左右。

    亥時不眠,辰時不醒——這是規範讀書人的作息,惕勵士子勤於用功的意思。

    司馬氏說張原酉時就睡下,也就是晚上七點左右,未免太過懶惰,便以此借口打了他三十大板。

    但實則是司馬氏扣下了供應張原的燈油,令他天一黑就不得不上床睡覺。

    究其原因,無非是司馬氏並不希望這個賤婢所生的庶子日後考取功名。張原越是勤奮用功,她就越會千方百計阻撓!

    這惡毒用心,也真是無出其右了。

    張文山淡淡地“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麽。

    司馬氏嗔道:“就知道關心那婢生子,軒兒衛兒你怎麽不過問一下?雅兒入了宮,你可就這幾個孩子了。”

    “嗬嗬,你啊你。”張文山雲淡風輕地說著:“要不是你手段多,老夫又何止這幾個孩子?恐怕兩根手掌都數不過來了。”

    話語間透露的信息,讓身側伺候的俏丫頭直冒冷汗,也虧她是家生奴婢,一輩子生在張家,死在張家,忠誠自是不必說,否則換作旁人,聽到這話的下場隻有一個死字了。

    繞是如此,心中那幾絲向張文山獻媚引誘、從而飛上枝頭的念想,此刻卻徹底絕了,又想到張原母親的悲慘下場,她打心底發誓,再也不去抱這些奢想。

    司馬氏一怔,隨即不當回事地笑了笑,道:“聽說軒兒跟妾身娘家那侄女走得很近,你還是早日托媒提親吧,免得二人把持不住……。”

    在大魏國,別說丫頭侍女,就是妾,說打死也是打死,沒人會置喙半句,最多有知情人暗中議論一句“善妒”罷了。

    至於弄死那些不該出現、在某些出身低賤的狐媚子腹中的骨血,更是每個聯姻的世家之女出嫁前的必修課程。

    大魏王京,諸多世家中,哪家的後院裏沒埋著幾個小小的冤魂?

    至於張原能順利誕下,實則是意外中的意外。

    一是給那婢女喂服了湯藥,卻不知怎的失了效用;二是直到張原誕下,那婢女的肚子也沒怎麽顯懷;最後,那幾日偏偏是自家長女被魏帝納為嬪妃的大好日子,實在不宜見血。

    為此,司馬氏把那開出藥湯的禿驢不知咒罵了多少回,若對方不是往生寺的和尚,說不定已經被她派人亂刀砍死!

    於是張原就這麽活了下來,在磕磕絆絆中活了十七年。

    況且他命也硬,無數次杖責也沒能將其打死,幾次奄奄一息,眼看就不行了,沒想到最後還是挺了過來。

    ……

    數日後,張原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一步步艱難地往外挪著。

    被板子打著的地方仍舊劇痛無比,粗糙的麻布衣裳稍稍碰著一下,就像被一把鋒利地刀剮了似的,火燒火燎的痛!

    但,令他奇怪的是,仿佛他很能忍受這股劇痛,明明創口處又痛又癢,難受無比,心中仍有個聲音在催促他:

    起來!起來!!

    張原艱難地走到水井邊,費盡地拉動著井繩,飲下一口冰涼的井水……

    呼!

    幹渴的唇得到滋潤,連創口處的麻癢也好多了。

    這時,一隊護院從不遠處走過,領頭的橫壯大漢不屑地望了張原一眼,沒去理會。

    他身後那個曾與張原對峙過的護院,忽然眼珠子一轉,附耳在為首大漢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這大漢一聽,頓時就炸毛了,氣呼呼的走了過去,虎著臉對張原道:“四公子,聽說你喜歡偷偷看冬菊的屁股,還說要她侍寢?”

    張原一語不發,冷冷地注視著對方。

    他認得這人,是府中護院的教頭,原先是軍中退下的營正,因為犯了個不大不小的錯被關進獄中,隨後被張家保了出來,幹起了看家護院的角色。

    此人手上沾過人命,硬橋硬馬的搏殺功夫極為了得。上次那番唬住護院的話,極可能對此人無效。而且他頗受司馬夫人的信重和籠絡,即便與丫鬟有私情,也很可能是得到允準的。

    怎麽辦,莫非真要受這莽夫折辱?

    雖說以往不是沒有受過下人的欺辱,但此刻不知為何,張原滿心滿念的寧折不彎,唯獨沒有“害怕”二字。

    身體中似乎有一股本能隱隱提醒著他:仿佛眼前這人根本不值一提,隻是一隻隨手就能碾死的蟲子。

    “馬拉巴子,說話!”這大漢虎目一瞪,大喝一聲,像軍隊中嗬斥小兵的將軍,一言不合就要拉去行軍法!

    張離緩緩地放下葫蘆瓢,淡淡地道:“冬菊?一介丫鬟罷了,本公子看中她,要她侍寢,是她的福份,也是她的本份,莫說看她屁股,就是要她寬衣解帶,暖床伺候,也是理所當然。你一個看門的,來問這些做什麽?”

    話剛出口,裏麵的蠻橫和霸道連自己也覺得驚訝。他自然沒有覬覦過什麽冬菊,心中已經滿是另一個少女的倩影。

    古怪……真是古怪!

    “我怎麽敢、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張原心中暗想。

    這大漢圓睜雙目,麵上滿滿的不可置信,手指點了點張原,左右回顧,氣得發笑道:“你們聽到了麽?他怎麽敢這樣對老子說話?啊?”

    方才挑唆的護院陰聲道:“這四公子上一遭興許被打壞了腦子,大人不妨替他清醒清醒。”

    大漢哈哈一笑,眼中滿含惡意地盯著張原:“好,老子這個看門的,就來幫你這小雜種清醒清醒!”

    “今遭要不割了你的卵蛋,老子今晚就叫冬菊給你侍寢!”

    鏘!

    刀光奪目,帶著慘烈地氣勢向張原狠狠的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