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漫長一夜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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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原剛剛走出房門,大雪紛飛中,一個胖大人影從牆上一躍而下,輕飄飄地滑行一段距離,又倒持著一柄長刀在雪地中疾行數步,在五六丈處立定身子,長聲而笑。

    “好好好!咱家就知道那些牛鼻子不靠譜,果然還是二公子英明,若非留了這一手,又讓你見著明天的太陽了!”

    “你說你一個庶子,不安安穩穩的呆在相國府裏麵,跑來這和尚廟,這不是造作麽?”

    張原拄劍一立,“就你一個人?”

    胖子一愕:“你不知道咱家是誰?”

    “噢?那你是誰?”張原無所謂地說著。

    胖子淡淡地道:“咱李大山縱橫江湖二十年,一柄長刀打遍江湖無敵手,道上朋友都稱我一句‘斷流刀’,你竟然不知?真是狗屁不通!”

    接著道:“寶物,交出來,咱家就放你一馬。”

    張原正待突下殺手,卻不料聽到這一句話,皺眉道:“什麽寶物?”

    心中卻不自覺地緊了一緊,仿佛對方這句話非常熟悉,似乎有人對他說過,並讓自己有著很不好的遭遇……莫非這胖子知道自己身懷秘密?真是奇怪來哉,自己尚不知情,這胖子又如何知道的?

    李大山將長刀往雪地一頓,叉著腰喝道:“還想抵賴?你一介弱質孺子,短短時間內變成武道高手,豈不是藏著什麽天材地寶,絕世秘籍?”

    “若是乖乖貢獻給咱家,放你一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哈哈哈哈……呃?”

    張原聽得眉頭直跳,不知為何一股怒火直衝天靈,驟然打斷對方:“死來!”

    一道劍光披風斬雪,朝李大山陡然射去。

    那胖子“嘿”了一聲,長刀劃出條弧線,勢大力沉,撩歪劍鋒的指向,又反手一刀朝張原劈來。

    張原腳下一動,側身避過,見對方雖然氣力雄厚,身手卻普通得很,臉色就有些錯愕:“你就這兩下?”

    李大山怒道:“就這兩下,足夠收拾你!”

    說著,長刀反切上撩,角度刁鑽,削向張原手腕。

    張原的身軀左突右閃,幾下便突進刀網的封鎖,狠狠一肘擊在對方胸腹間。

    李大山沉重的身形一下飛出數丈遠,直直地砸在牆壁上,撞得牆壁都裂了開來。

    “噗”地噴出一口鮮血,指著張原連聲道:“你你……好好好,給我等著。”

    這胖子果然皮糙肉厚,受了這一擊還行動自如,靈活地順牆躍上,抹了抹嘴角的鮮血,喘著氣道:“小的們,給咱放箭!”

    小院周圍一圈頓時冒出二十個弩手來,個個端持著一把木盒狀的物事,前端的箭頭寒光閃閃,紛紛對準了院中的張原。

    是弩機!

    張原臉色一沉,有些後悔自己的大意來。

    這胖子明明武功尋常,卻大言炎炎。而且明明帶了這些弩手前來,卻孤身與自己獨鬥,這種種跡象讓自己不免誤判了情況,沒有果斷地衝將出去。

    一名頭頂翎羽的甲士大喝一聲:“放!”

    “嗖嗖嗖……。”

    一支支無羽短箭穿過紛紛揚揚地雪花,四麵八方地朝院中人激射而來。

    這種單兵弩機,往往給軍中斥候配備,或是出現在剿殺武道高手和山匪的戰鬥中,而不會用在大軍鏖戰上。隻因為這類弩機射程極短,裝填麻煩,但好處是精準度極高,短程內的殺傷力也頗為可觀。

    張原劍如遊龍,護住要害,一邊朝後方屋內退去。隻見青光連閃處,一串清脆地撞擊聲響起,弩箭紛紛墜地。

    “噗。”一支箭射入大腿。

    “噗!噗!”又是兩支分別射入後肩部與小腿上,鮮血直往外淌,灑得雪地上猶如朵朵梅花盛放。

    這就是任憑什麽武道高手也不能對抗軍隊的原因,隻要還是肉身凡胎,就不可能抵擋這樣密集的箭雨,和永遠也殺不盡的士兵。

    所幸,入肉不深。自從悟得禪音之後,日日念誦之間,無形的震蕩之音也在緩緩地改造著身體,皮、肉、骨三者都不比從前那般脆弱。

    眼見小屋還有七八丈的距離,即便退進去也是被人甕中捉鱉之勢,張原神色如冰,一邊運劍如飛,撥打著弩箭,一邊暗暗運氣,趁著箭勢稍緩,足下一點,整個人輕飄飄地躍到一顆大樹上,靈活地向上爬去。

    領頭的甲士唯一猶豫,李大山便呼喝道:“小的們,靠近放箭呀!”

    眾弩手紛紛望向那頭盔上頂著一束翎羽的甲士,顯然隻聽從他的命令。而這領頭的甲士想到二公子曾吩咐自己,要聽從這胖子的指揮,不由暗暗罵了一聲“草寇”,隨即揮揮手,眾弩手便跳下牆來,逼近院落中,向著那顆大樹圍了一圈。

    大雪礙眼,加上密集的樹枝樹葉擋著,這一下子命中率便低了很多,饒是如此,也在張原身上擦出數條血痕來。

    李大山呸了一口血水,得意地喝道:“你準備在上麵呆多久?不如下來談一談,凡事好商量嘛。”

    “裝聾子?好好好,咱家這就讓你知道,這‘斷流刀’的稱號是怎麽得來的!”

    說著,李大山一刀朝樹幹劈去,三人合抱的大樹頓時顫了一顫,破出好大一個豁口來。

    這胖子一把子氣力倒是不錯,隻是武功卻稀鬆平常,也不知道在相國府是怎麽蒙混過去的。

    李大山正待砍下第二刀,忽然眼前一花,大坨大坨的雪團像雪崩一般從天而降,中間還夾雜著不少樹葉和樹枝,劈頭蓋臉地朝樹下一圈人砸了下來。

    正當所有人下意識地護住腦袋,或是抹去入眼的雜物時,一個矯捷的人影宛如飛龍般自上而下,撲入人群中……

    劍光璀璨奪目,劍氣奪人心魄!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伴隨著高高飆射的鮮血,一眾弩手如被割草般紛紛倒下,黑衣黑袍的張原如同死神的身影,靈動地身形繞樹而走,飛速地收割著弩手的性命。

    翎羽甲士目呲欲裂,看著自己的同袍好友沒能死在戰場上,卻死在這堂堂王京中的一處寺院中,一顆百戰餘生的鐵心都忍不住顫抖。

    “還不快去攔……。”這甲士掉頭對李大山大喝,隻要他阻擋片刻,自己這邊就能從容地後退布陣。

    這一掉頭,卻傻眼地發現那道胖大的身影已然奔出院外,笨拙的體型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靈活。

    甲士慘笑一聲:“好好好,老子就知道這些江湖人沒一個靠譜的!”

    說著拔出腰刀,咬牙大喝:“兄弟們,拔刀近戰,跟這賊子拚了!!”

    話音落下時,場上隻剩下五六個弩手了,短短時間內,就有十多條性命喪生在張原劍下。

    由他領頭,這最後幾個人全部扔了弩機,紛紛拔出腰刀,聚在一起組成個小小的戰陣,對張原嚴陣以待。

    散卒不複勇,一陣敵千軍。

    江湖上的武道高手,不會畏懼數量上百的散兵遊勇,卻不願硬撼哪怕十個士兵組成的軍陣。

    隻因為這樣的軍陣就如同一個八臂哪吒,任憑你武功再高,一旦撞了進去,前後上下左右,不論任何方位、任何角度都會迎來攻勢,防不勝防,避無可避。

    張原神色冰冷,掌中長劍上滑下一縷鮮血,一滴滴掉落在雪地中。

    對麵殘餘弩手組成的小小三角軍陣,沒有讓他稍停腳步,緩緩逼近過去。

    驀然,足下發勁,腳尖勾起一大捧積雪朝對麵潑灑而去,黑色的身影裹挾在這雪霧中,以雷霆之勢暴突而至!

    “殺!”翎羽甲士剛剛發出一聲喊,就覺得胸口一涼,全身飛快地失去所有氣力……

    呆呆往下一看,一個碗口大的破洞出現在胸腹間,幾乎碎裂成渣的五髒六腑正從血洞中汨汨湧出……

    一連串血霧在戰陣中飆射而出,自領頭的甲士以降,站在他後方的三人也同時被這一道劍罡透體而過,落得心肺俱碎的下場。

    無相摧魂劍·破魂式!

    最後三人心膽俱碎,連連後退,也被張原合身撲上,一劍一個,了結了性命。

    原本祥和的佛寺小院,此刻鮮血流淌一地,殘肢斷體到處散布,猩紅刺目,如同修羅場。但這慘烈的一幕很快被這連天大雪遮蓋住,就連屍體也漸漸消失在雪地中。

    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