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考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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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張原已經動身下山。”

    “報!張原離貢院還有三十裏路!”

    相國府中,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匯報著監視對象的動態。

    張軒忍不住起身:“母親,還不派人阻攔嗎?”

    “沉住氣,急什麽?”司馬夫人睜開眼睛,神態中有些煩躁,“左右不過一個秀才,有什麽值得大動幹戈的?”

    “你以為為娘不想阻攔嗎?那賤種的聲名,已經在那些黔首庶民間傳開了。阻他赴考容易,處理後麵的事情就麻煩了啊。三萬寒門士子齊聚王京,若是被人鼓噪起來,反而畫虎不成反類犬,讓那豎子的名聲更加響亮!”

    張軒不甘地眯了眯眼,目中跳動著算計的邪火:“母親,不如這樣……。”

    司馬夫人眼中一亮,橫了他一眼:“你還真想得出,拿為娘當幌子!”

    “這是陽謀,我倒要瞧瞧那賤種如何應對!”

    ……

    卯時之初,天色依舊一片黑沉,張原從塌上起來,在院中練了一會“禪劍”,這才背著包袱往山下走去。

    所謂禪劍,是他自己摸索出來的一種習劍之法。持劍之人重意不重招,重收不重出,與其說是練法,不如說是養法。養心、養意、養劍,使得自己愈見本心,澄澈無垢,在對敵激鬥之時,才會更加冷靜理智,同時也使得無相摧魂劍更加圓融精進。

    此時,天色依舊黑暗,山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初春的時節,拂過人體的山風仿佛能凍人骨髓。

    山林中隱約傳來幾聲鳥鳴,更顯幽深而空遠。行走其中的黑袍少年,踏著地上枯萎的落葉堅定地往前走著,就像他未來漫長的人生中,遇到的許多人和事一樣,也不曾讓他稍停一步。

    無非是劍與血,聚和散。

    剛剛走入城中,張原便覺得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密密麻麻的人群擠滿了各條巷道,各自提著燈籠,在夜色中星星點點,從巷道匯入街道,又從街道湧向貫穿整個王京洛邑的兩條通衢大街,最後,向著貢院的方向行去。

    這些,都是來自四麵八方的士子,振興家門和出人頭地的雙重願望驅使著他們,不惜跨越了千山萬水,寄望於百裏取一的科舉大考。

    大魏科舉,為了防止地方世家上下其手,擠兌寒門士子,在太宗在位時就統一在王京洛邑舉行。

    地方士子,則由官員處領取官印文書,以此為準考憑證,然後上京赴考。

    因此,三萬士子陸續趕赴洛邑,全部在這一個初春的黎明,不約而同的匯集起來,朝著那決定命運的地方趕去。

    隻是三萬之數看似極多,於整個天下而言卻又是極少了。從這可以分析出,地方官員的職務已被世家把持到何等地步。

    科舉的內容,一共有三試。

    第一關:明經試。這一關考的是儒家經義,史書萬卷。也俗稱常識考試,士子隻要肯下苦功,長年累月的閱讀記誦,通常都能考過。這一關過了就是秀才,有著擔任地方吏員的資格。

    第二關,策問試。這一關便要考士子的實際行政能力,並涵蓋了多方麵的領域,這要有著一定閱曆、有著自己見識和認知的士子才能過關,而不是隻知閉門不出,一味死讀就能蒙混過去。

    第三關,殿試。到了這一步就是皇帝親選人才了,留京還是分駐地方,重點栽培還是一般人才,就全看這一場。總的說來,進入這一關的士子隻有高下之分,不再有黜落的危險。

    貢院在洛邑城西,占據了好大一片地勢。此刻貢院門口,六扇大門全部打開,一隊隊長龍排得整整齊齊,蔚為壯觀。

    然而隨時有新到的士子試圖擠進隊伍,造成不大不小的混亂,但馬上被巡邏的甲士押著丟了出來,隻能灰溜溜的重新爬起來,乖乖的排到最後去。

    上千裝備齊整的甲士裏裏外外的守著,保證了科舉的秩序和順利,然而即便如此,張原仍看到隊伍的最前方,不知為何造成了一陣混亂,久久未曾平息。

    “你這給臉不要臉賤民!對,說的就是你!”一個貴介公子模樣的人咧嘴冷笑著,拍了拍那個士子的臉,“大爺看你排到最前麵,就要了你的位置,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明白嗎?”

    “你說你……竟然拒絕大爺我?很沒麵子的知不知道?”

    “啪啪!”一邊說著,他又朝那士子扇了兩耳光。

    那士子氣得臉色漲紅,無奈被兩個健壯的仆人死死按著,分毫動彈不得。

    一旁圍觀的士子雖然人人激憤,但看到這公子身側環繞著數名武士,人人垮著腰刀,朝這邊虎視眈眈,便無人敢有所動作。

    正喧囂間,一個綠袍官員走了過來,皺眉道:“怎麽回事?鬧成這般模樣,還要不要體統了?”

    貴介公子笑了笑,目光轉向這官員身上,走了幾步靠近過去,唾沫都噴到對方臉上,“本公子司馬廣,家父司馬溫,你有意見麽?”

    “哼!”綠袍官員臉色一青,馬上轉身走開。

    “哈哈哈——嗬嗬哈哈哈!”司馬廣仰天大笑,眼淚都笑出來,手指點了點周圍的士子:“你們這些賤民,就是天生的賤骨頭!”

    “現在本公子排第一名!我不進門,誰敢進去??”

    貢院大門口,當著眾多監督官員和甲士的麵,司馬廣就這麽肆無忌憚地放聲狂笑著,他就喜歡別人恨得想咬他卻無能為力的樣子。

    這時,隊伍的後方,一個鬼鬼祟祟,仆人打扮的男子正悄悄向張原靠近,待靠近一段距離時,忽然撲了過去,試圖抱住他的雙腿……

    他連接下來的台詞都已想好,眼淚也準備就緒,卻愕然發現自己抱了個空!

    蒙著圈抬頭看去,隻見目標人物——張原剛從隊伍中抽身離開,往最前方的貢院大門走去。

    司馬廣站在台階上,得意洋洋地叉著腰:“我排第一!哈哈哈……我就不進去,你們也不能進,對不對?”

    “人要講道理嘛,排第一的都沒有進,後麵的更不能進,對不對?”他用折扇敲了敲手心:“哎呀,這考試時間也沒多久了,要是趕不上……嘖嘖嘖,多可憐哪!”

    “嘿嘿!但本公子不怕啊,不用考試也能當官的,你們拿我奈何呀?”司馬廣細聲細氣地嗤笑著,旋即轉了個身,正麵對著貢院大門,擺出個金雞獨立的姿勢……

    “呔!今日我把門,誰敢進門來?”

    “砰!”張原先是不緊不慢地靠近,突然蹦起一腳,重重地踹在對方屁股上。

    司馬廣就這麽閉著眼睛、哼著唱腔、餘音不絕地飛了起來,直直地撲入貢院大門內,隨即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傳來。

    一腳踹出,張原跟著走進,望著一眾呆怔的官員,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麵無表情地道:“搜身。”

    這時才有人反應過來,隨意檢查了下他的身體,慌忙著放了進去。

    這時司馬廣的隨從才反應過來,大聲鼓噪著要衝進貢院找他麻煩。與此同時,一個身著紅袍、看似官品極高的老者滿麵怒容地走了出來,與張原擦肩而過,往他細細看了一眼,目中有著一絲欣賞。

    張原不知這老者是何人,隻能拱手肅立,隨後看到滿麵鮮血的司馬廣被兩個軍士一左一右拎著,緊緊跟在這老者後麵,將其拖出門外。

    隨後聽到老者的聲如洪鍾般的怒吼……

    “來人!將這搗亂貢院的狂徒重打六十大板,其餘從犯,膽敢聚眾衝擊貢院,當場斬殺,懸首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