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規矩中的算計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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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張原進門的那一刹那,張文山的心中不由冒出一種利刃近身的悚然感,即便府中的供奉高手隱在一旁,也沒有給他帶來一點慰藉。

    這該死的庶子,修佛怎麽修出一身煞氣來?!

    張文山和聲道:“當初讓你修佛化戾,看來效果甚好,在外麵還掙了個‘佛秀才’的稱號,不錯,做人就應當這樣和光同塵嘛。”

    說到這裏,臉色微微板起,道:“既然你已有了悔悟之心,就不要再去佛寺勞煩出家人了,從今天開始,就回來住著吧。”

    “另外,軒兒三日後大婚,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也算功成名就,到時候你母親給你尋個宜室宜家的女子,一塊操辦了吧。”

    看到張原似乎要說什麽,張文山擺了擺手,加強語氣道:“聖人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再者,以大魏律例,女子十五不嫁,男子十七不娶,都是徙三千裏的罪過,難道你希望如此?”

    這老匹夫!

    張原垂目片刻,眼中飛快掠過一絲冷冽,嘴角噙著些許嘲諷道:“敢不從命。”

    好一個宜室宜家!實質上,無非是用枕邊人來監視我,用美色來腐蝕我,待日後生兒育女,更有了捆綁和脅迫的本錢。

    最好的結局,也就是成為無數個勤勤懇懇、給嫡係張氏添磚加瓦的旁支中的一員。

    說白,就是一條狗。

    待張原退下,司馬夫人冷笑一聲:“還是老爺有辦法,不過以老身看,這小子就是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

    張文山抿了口茶,閉著雙目緩緩道:“我們是有規矩的人,他是沒規矩的人,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把這個沒規矩的人拉進規矩裏麵,讓他適應規矩,習慣規矩,學會規矩……。”

    “如此,有何懼之?”

    張文山說的沒錯,或者說天底下所有世家,乃至上溯七個朝代,都是用這樣的方法統治著天下和萬民。

    規矩,是什麽?

    簡化其精義,無非就是一個“牧”字。

    牧羊的牧,牧牛的牧,牧守的牧。

    大崇高祖皇帝曾問道於聖人:敢問何以治天下?

    聖人曰:“君王,牧者也。君王禦天下,譬如牧者禦獸,當以禮為圈,以德為柵,以武為鞭,以士為犬,以利為草,如此,無往不利也。”

    往小了說,這些都是“規矩”的一種。

    皇室在這樣的規矩中,世家也在這樣的規矩中,乃是天下萬民,統統在這樣的規矩之中。

    不以規矩,不成方圓——這就是凡人的世界,人人皆需遵從,人人皆需侍奉。

    庶民有庶民的規矩,官員有官員的規矩;世家有世家的規矩,皇室有皇室的規矩,每一個階層需要遵守的規矩都不一樣。

    否則,人不守規矩,刀斧加身而死;一族不守規矩,群起圍攻而滅;一國不守規矩,天下沸騰而亡!

    這樣的例子,青史之中太多太多。

    然而……

    張原走進一處雅致的院落中,這比他以前住的環境好了太多太多,並且還有四個可人的丫鬟伺候著,鶯鶯軟語之間,仿佛自己就是一個自幼享受富貴的世家子弟。

    緩緩拔劍出鞘,一泓秋水般的劍身上映出那張不再文弱的麵孔,兩條似欲衝破天際的劍眉,就如同手上這柄長劍一般,誓要斬破任何束縛!

    規矩,也是可以用來砸破的。

    隻要有足夠力量,就可以藐視它、踐踏它、摧破它!!

    區區一介女子,就想來捆縛我?

    父母猶按劍,何言子與妻!

    ……

    正廳內。

    司馬夫人撫了撫懷中的金絲猴,淺淺地笑著,眼中卻不見一點溫度:“既然如此,冬菊!”

    “夫人有何吩咐?”冬菊連忙出列。

    “他不是在鬆間月參加鹿鳴宴麽?那地方可是全洛邑最大的銷金窟,想必是瞧得眼花繚亂,不可自拔了。”

    “你帶人去一趟,告訴那裏管事的,讓她準備好一個姑娘,三日之後,小轎一頂,送來相國府,切記,從後門進!其他話不要多說,也不要讓她知道姑娘是給誰的!”

    “警告她,不要拿歪瓜裂棗來糊弄,一定要是個姿色撩人的狐媚子,否則就送她自己的人頭來!”

    “是,奴婢這就去。”

    張文山一怔,搖頭失笑:“你啊,果真是最毒婦人心。”

    他還真沒想過這一招,用青樓賤籍去汙了張原的聲名,絕了對方的仕途之路。而且事先保密,在完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悄然完婚,連正門都未踏進,這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莫大的羞辱。

    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張原在仕途一道上斷然沒有前進的可能了。

    不過……如此也好,沒了上進指望的人,也好拿捏一些。

    司馬夫人白了他一眼,保養甚好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毒辣,“無毒不丈夫,老爺是願意毒一點,還是願意不丈夫呢?”

    ……

    鬆間月內。

    “本姑娘話已說完,你可記住了?”冬菊昂著頭,一臉嫌棄地望著老鴇子。

    “是是是,相國府的吩咐,奴婢必然是要遵從的。”一個徐娘半老的婦人連聲表態道。

    “很好,記住,不要出岔子,否則你知道後果!”冬菊冷冷拋下最後一句話,揚長而去。

    老鴇皺著臉,往冬菊的背影輕輕啐了一口,“小賤人,拽什麽拽,還不是相國府那幾個公子哥的玩物,比我們又好到哪裏去!”

    一個體型健壯的老頭靠近過來,苦著臉道:“那咱們讓哪個姑娘去呢?可都是搖錢樹啊!”

    老鴇瞪了他一眼,歎道:“搖錢樹又能怎麽樣,咱們不過抽些零頭罷了,真正的老板還不是那幾個世家?你還真把鬆間月當自個的了啊!”

    “那……?”

    老鴇想了想,道:“你先去打聽打聽,相國府最近有什麽事,是誰要納妾,問清楚了咱們再來商議。”

    雖然冬菊沒說什麽,但在她想來,索要青樓裏的姑娘進府中,還要紅轎紅裳,從後門進入,不是納妾還會是什麽?

    那老頭應了一聲,身形一躍,幾下就消失了,竟是個難得的好身手。

    過了半響,這老頭的身影又從窗外一躍而進。

    老鴇豎著眉毛罵道:“說了多少遍,不要正門不走跳窗戶!你怎麽總是記不住?咱們現在做的是正經營生,清清白白的勾當,不是以前跑江湖的時候了!”

    老頭訕訕一笑,道:“這不是以前跳窗戶拐丫頭的時候落下的毛病麽?”

    “行了行了,你打聽到什麽沒有?”老鴇不耐地道。

    老頭道:“打聽到了,三天之後,是相府二公子與司馬家的千金大婚的日子。”

    老鴇一愣:“你沒聽錯?”

    “嗨!這麽大的事,連相府都在張燈結彩開始準備了,怎麽可能聽錯!”

    老鴇茫然片刻,道:“這人就那麽急色,妻妾同時入洞房?”

    老頭一臉猥瑣地道:“世家那些人會玩得很,我們想象不來的。”

    “唉。”老鴇歎息一聲,忽而憤憤地道:“世人都說我等肮髒,以老身看,跟那等人比起來,我們都算是冰清玉潔了!”

    老頭嘿嘿一笑:“行了,快拿個主意吧。”

    “要不,把雪兒那丫頭送過去?”

    老頭皺眉道:“這不好吧,雪兒已被人梳攏過,不是處子了。”

    老鴇頓了頓,“那若琳呢?”

    “若琳……這丫頭野性重,有些上不得台麵啊,若是日後在相國府鬧了事,我等不免受到牽連。”

    老鴇眼珠轉了轉,擊掌道:“那就小白!”

    老頭愕然道:“當家的,那可是咱們的台柱子啊。”

    “台柱子又怎麽樣,你是不知道這丫頭,鬼心眼多得很。”老鴇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接著道:“老身混跡江湖幾十年,論心眼沒怕過誰,可就是玩不過這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