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鑄鏡成牢,天冰如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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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蚊仔聳聳鼻子,大叫:“什麽東東?這麽香!”

    “今日有好東西打牙祭呢——”滑仔道:“扁爺和昆哥、牙哥發大財了!”

    五牙兒把蠅仔拉到旁邊,幫他擦拭臉上血跡,問他:“今日又被人揪住了?好狠,竟打成這樣!”

    蠅仔滿不在乎,悶聲道:“沒事。”隻管蹲到地上,兩隻眼直勾勾地盯著老扁擔,全心全意地看他吃東西。

    蚊仔咽口唾沫,一屁股坐到地上,又躺下來直哼唧:“媽呀!跑死老子勒!蠅仔笨手笨腳的,就不是這塊料,和螂仔一個俅樣,遲早也得把小命送掉。我看不如換鼠仔和我搭伴,再不行就滑仔!滑仔啊,你趕緊長大,咱倆搭伴撈魚魚兒。”

    滑仔很是湊趣:“嗯啊。”

    “鼠仔那小破膽子,也能撈得了魚?你兩手空空回來,還敢放狗臭屁!”老扁擔罵道,突然扔出手中啃完的雞骨頭,狠狠砸到了蚊仔臉上。

    蚊仔、蠅仔,再加上滑仔,三個孩子便一哄而上,搶那根雞骨頭。

    滑仔哪裏爭得過兩個大的,直接被甩到一旁。

    蚊仔離得近,先搶到了骨頭,卻被蠅仔死死勒住脖子,掙紮半天也沒能脫身,氣都快喘不上來了,隻得求饒。

    蠅仔到手後,邊吮骨頭、邊盯著蚊仔,滿臉都是要拚命的架勢。

    “你牛氣!”蚊仔訕訕道,“懶得跟你爭,至於麽!扁爺本來賞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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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外麵傳來動靜,五牙兒道:“鼠仔和麻雀總算回來了。”

    一個男孩背著一個女孩,進了屋。

    滑仔笑道:“鼠哥、雀姐回來了,今個收成好不好?”

    男孩看了老扁擔一眼,小心翼翼道:“還將就吧。”摳索出幾個銅板,交公後,又去幫女孩擺腿。女孩神色木然,隻管由著他擺弄。

    老扁擔已吃飽喝足,略有醺意,掂掂手中銅板,站起身來,又往懷裏揣了兩壺酒,道:“我出去辦點兒事。你們把家看好勒。”

    老扁擔前腳剛走,幾個男孩子如同離弦之箭,衝到案前爭起酒食來。年齡大的霸住案子,滑仔擠不進去,急得大叫。

    稀粥已經熬好,平日就指望這個果腹了,往往要搶得頭破血流,今日卻無人問津。

    金昆上前將幾人撥拉開,草草把食物分成數份,說這是滑仔的、這是麻雀的,誰都不許搶;又說滑仔你雖小,出力卻最少,先去給你七姐送過去。

    幾人平常都很服氣金昆,隻得拿走各自的,狼吞虎咽起來。

    金昆道:“我出去下。”

    前腳出屋,五牙兒後腳跟了出來。

    “昆哥,”五牙兒顫聲問:“扁爺不會自個兒跑了吧?”

    金昆心想流籍出不了城,老扁擔想跑就得先走通關係,於是拍拍五牙兒肩膀,安慰道:“放心,不會。”

    五牙兒又問:“那昆哥你要幹嘛?”

    金昆道:“我去去就回。”

    “啊?!”五牙兒忍不住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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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哥,這麽晚了,你去哪裏?”五牙兒心思靈巧,早想到一種可能,“你要去救那程公子?”

    金昆沉默不語。

    五牙兒歎道:“我知道,他是個好人,連我這砒子都沒有看不起,你還那漢子錢袋前,他也明顯有要周濟的心……咱們偷他東西,已經不該,要是再害他沒了命,你心裏肯定過不去。”

    金昆點頭道:“嗯!”

    五牙兒勸道:“可是扁爺說那裏下得上不得,你要是有個閃失,那可怎麽辦?”

    金昆又是無語。

    五牙兒泫然欲泣:“昆哥,你不是還有親人要尋找嗎?你不是還要陪我找家鄉嗎?求你了,不要去吧……”

    金昆仍是無語。

    五牙兒哭起來:“就算你能救下程公子,他要是不忿被劫,偏要去告官,咱們豈不是要糟?”

    金昆還是無語,五牙兒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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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牙兒知道金昆雖然話不多、卻極有主意,隻要拿定主意了,十匹馬也拉不回,憑自己,那是決計改變不了的,隻能目送金昆漸行漸遠。

    此時,金烏早已歸西,貧民窟不再那麽吵雜紛亂,四周越來越安靜,偶爾能聽到犬吠。

    玉兔接管了人間,淡淡俯視著眾生,將那些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遠遠地看在眼裏,似乎麵露慈悲,又似乎熟視無睹。

    金昆身影已經消失,五牙兒抬頭望著明月,合手祈禱起來:波來柯大神啊,昆哥這一去,如果有什麽災難,求您一定要保佑他!我五牙兒願獻上自己性命,換得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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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昆離開破草房,就著月光一路疾走,心想:程公子看上去很有肚量,我如果能救下他,他也許能既往不咎?隻是我還不出財物,卻又該如何?

    轉念想到老扁擔說的萬死,金昆拿定了主意:能不能生還,都在兩說,何必想更遠的?

    金昆趕回遺跡主廟,跳入祭壇,點燃火折,向甬道底下照去。

    這甬道不算粗,一次最多下去一人,又斜伸而下,火光透不了多深、便被甬壁擋住,顯得十分陰晦神秘,如同怪獸張著圓口、靜候祭品進入咽喉。

    金昆用牙咬著火折子,想都不想,跳進了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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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昆張開四肢,撐著甬壁,小心向下攀去。

    這甬道也不知有多深,攀爬了好陣子,仍然見不到什麽變化。

    突然,金昆頭中嗡的一下,在刹那間,好像經曆了鬥轉星移、過去了千百萬年。

    這感覺奇異之至,來得快、去得更快。金昆返過勁時,四肢已經失去支撐,身不由已地向下滑去,火折也已經熄滅。

    金昆想再次撐住,著手處卻十分光滑寒冷,似乎全是冰麵,根本吃不上力。

    金昆摸黑掏出柄小刀,奮力戳向冰麵,想讓自己掛在半途。

    “叮”的一聲,小刀脫手而飛。

    甬道盤旋而下,金昆無從借力,隻能任由自己向下滑去。

    周圍急劇變冷、寒氣如潮,讓金昆有喜也有憂。喜的是被寒氣兜住後,不至於下滑得太快;憂的是冷到了極點,自己很快就會被凍僵。

    金昆連忙祭起道力,用起與生俱來的手段,驅趕入侵身體的寒氣,這才好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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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滑了數息,金昆騰空墜下,似乎已出了甬道。

    眼中隻有黑暗,不知下方是什麽,金昆隻能聽天由命。

    還好,墜空時間很短,金昆雙足吃痛,似乎落到了硬地上。

    一種無法想像的劇寒襲來,金昆強撐著去點火折,火折閃了閃,就被寒氣撲滅。

    就在這一閃間,金昆看見程公子就趴在自己跟前。

    “程公子是生是死?”

    金昆尋思著,想上前查看,才要邁步,發現自己已經被凍僵。

    他就像個木頭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這裏冷成這樣,程公子沒摔死,也會被凍斃。”金昆心想,“我也一樣,從此要永遠封在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