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之後，丞相拉金德拉帶領大唐使團入駐泥婆羅王城內專門接待外國使團貴賓的驛館，安排驛館內最好的房間給大唐使團。

    使團眾人經過上萬裏跋涉，今天終於不用露宿野外，有熱騰騰的飯菜可吃，有幹淨整潔的床鋪可以休息，使團眾人對泥婆羅國的熱情接待都非常滿意。

    拉金德拉丞相陪同王玄策蔣師仁在驛館的內最大的一間接待廳坐下，不一會功夫，驛館內泥婆羅國的服務招待人員就把珍藏的好茶，精美點心和豐富的各種水果端了上來。拉金德拉揮手屏退招待人員，房間內隻剩下拉金德拉、王玄策、蔣師仁、辯機和尚四人，辯機和尚精通天竺語言，乃是必不可少的翻譯，所以也留了下來。四人分賓主坐定，閑談起來。

    剛才的國宴上，大家都隻能說些冠冕堂皇的官話和套話。雖然是官話和套話，但是這些都是約定成俗的禮儀禮節，如果不按照這些禮節對答，反而顯得怪異。

    此刻，房間內隻有四人，說話就顯得親密隨意得多了。

    拉金德拉看著王玄策滿臉風風仆仆之色，知道這一路走來，確實非常不容易。向王玄策讚歎道：“王大人四年之中兩次出使我國，每次往返怕是均需要一年有餘吧，這路上行程艱苦自不用多說，王大人堅韌不拔的意誌真是我輩楷模。”

    王玄策回想自己這四年來，從跟隨李義表大人作為副使第一次出使天竺各國，到今天自己作為正使帶團再次出使，可不正如拉金德拉所言，四年中有差不多兩年多時間都在旅途之中。不由得也頗為感慨地道：“是呀，這幾年大半時間都在路上了。不過我大唐有句話叫做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這四年來，下官兩番出使，行程幾萬裏，倒也是應了聖人教誨。”說罷，又對北方拱了拱手道：“我大唐聖天子在位，君臨四海，非常重視和西域及天竺各國保持密切關係，皇恩浩蕩，下官自當竭盡全力，方才不負聖恩。”

    見王玄策和拉金德拉聊天，聽聞王玄策如次說話，蔣師仁不由得心中暗笑，心想：“大哥可也真是的，聖上遠在長安，大哥在這裏裝模作樣，聖上怎會知道？”

    蔣師仁正想著王玄策的話時候，突然聽拉金德拉向王玄策詢問吐蕃讚普和尺尊公主的狀況。隻聽王玄策道：“下官這次出使，先行到吐蕃邏些拜見了鬆讚幹布讚普，鬆讚幹布讚普正當盛年，身體健康，一頓飯可以吃一條羊腿，喝一袋青稞酒。尺尊公主身體也很好，還請我代為向貴國國王問好。”

    王玄策這話就有點半真半假，真的是鬆讚幹布確實出席了接待大唐使團的宴會，假的是鬆讚幹布整個宴席上根本沒有怎麽吃東西，喝酒也隻是象征性地喝了一杯酒。因為文成公主是大唐的公主，王玄策和蔣師仁作為大唐的使團，鬆讚幹布隻是把文成公主叫到宴會之上。王玄策和蔣師仁也隻是拜見了文成公主，根本沒見到鬆讚幹布另外一個王妃，泥婆羅國的尺尊公主。

    拉金德拉聽王玄策如此說，倒也不疑有他，畢竟鬆讚幹布此時年方三十，正是一個男人如日中天、身強力健之時。聽說吐蕃讚普鬆讚幹布身體健康，不由得暗自鬆了口氣。

    拉金德拉前段時間聽聞吐蕃鬆讚幹布所立繼承人因病去世，對吐蕃目下的政局也頗為擔心。要知道泥婆羅國是吐蕃屬國，吐蕃的一舉一動，對泥婆羅國的影響都是至關重要。不客氣地說，吐蕃一感冒，泥婆羅就要打噴嚏。泥婆羅國當然對吐蕃的政局非常關注。

    鬆讚幹布是泥婆羅國的女婿，有尺尊公主在吐蕃做中間聯絡，彼此之間可以保持友好互信，但是尺尊公主雖然已經嫁到吐蕃八年了，目前仍未生育孩子。泥婆羅國君臣不知道鬆讚幹布指定的繼承人身故後吐蕃政局何去何從，這也是一直懸在泥婆羅國君臣心頭的一根刺，拉金德拉作為輔佐泥婆羅國兩代國王的老臣，深得現任國王納倫德拉的信任，軍國大事基本都是與他商議。此次，大唐使團前來，拉金德拉之所以主動留在驛館和王玄策聊天，一方麵是盡地主之誼，另外就是希望從大唐使團口中了解吐蕃目前政局的情況。

    蔣師仁見王玄策談及吐蕃讚普，不由得也回想起自己這番出使到訪吐蕃的情形。

    有句話大哥說的倒是一點沒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這番出使天竺，經過吐蕃，蔣師仁可是開了不少眼界，對這吐蕃地理地形也增加了不少了解，以後回到安西軍，說不得也成了個吐蕃通。

    想到這裏，忽然又想到在吐蕃拜見吐蕃讚普鬆讚幹布的情況。那鬆讚幹布也是一代人傑，統一了吐蕃各部，建立健全了各種法律法規，從大唐和引入更高級的各種生產技術和工匠，大幅度提高了吐蕃的物資生產能力；從天竺引入佛教，統一吐蕃人民的思想，讓吐蕃從一個鬆散的部落聯盟，凝聚成一個統一的帝國。

    雖然和鬆讚幹布就是在宴會上見了一麵，不過憑借武人的直覺，蔣師仁隱隱約約感覺鬆讚幹布身體狀況並不是很理想，和他三十歲的年齡頗不相稱。鬆讚幹布在接見王玄策和蔣師仁一行大唐使團沒多久，蔣師仁就看他咳嗽了好幾次。也許是吐蕃高原氣候嚴寒，鬆讚幹布偶感風寒，但是蔣師仁眼尖，細心觀察，每次鬆讚幹布咳嗽後，都用手帕絲巾捂住嘴，咳嗽完畢之後，又飛快地把絲巾藏在衣袖之中，好像生怕被別人見到。蔣師仁雖然心裏暗暗懷疑這鬆讚幹布會不會得了什麽病，但是沒有憑據，僅憑個人猜測，卻也不好妄下結論。

    這吐蕃讚普鬆讚幹布活著在位的時候，可以和我大唐保持和平友好。聽說鬆讚幹布的以前所立的繼承人年前因病故去，目前鬆讚幹布還未再立太子，說不得到時候吐蕃王位傳承也會出現紛爭。萬一這位鬆讚幹布讚普身體有個什麽不測，駕鶴西去的話，王位繼承人未必還會如鬆讚幹布一般和大唐友好和平相處。到時候大唐經略西域，又要麵對來自吐蕃方麵的競爭和威脅。

    蔣師仁這次從吐蕃一路行來，蔣師仁對吐蕃的自然地理環境多有了解，吐蕃是個高原之國，土地貧瘠，物產也不豐富，吐蕃人的生活那是遠遠不如大唐富足。但是吐蕃人因為常年在高原苦寒之地，民風彪悍，成年男子基本是全民皆兵，如果舉國動員的話，怕可以動員起來不下於五十萬眾大軍，而大唐整個安西都護府目前也才兩萬四千大軍，不但要維持安西這麽大地盤的統治，還要時刻麵對來自西突厥的威脅，想到這裏，不由得憂心上湧。不過自己眼下正在泥婆羅國出使，這些事情和想法也隻有等到回到安西之後再向將軍郭孝恪匯報了。

    蔣師仁正在哪裏神遊物外，沒想到拉金德拉卻把話題轉到此次出使的最終目的地中天竺身上。說實話，拉金德拉在泥婆羅為相多年，先後輔佐兩位國王，這些年來，泥婆羅國能在吐蕃和天竺摩揭陀兩個大國之間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拉金德拉的努力功不可沒。

    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納倫德拉對鄰國各大王國勢力都保持著密切的關注，特別是和泥婆羅國接壤的吐蕃帝國和摩揭陀帝國，更是直接影響到泥婆羅國的命運。在從蔣師仁口中了解到目前鬆讚幹布身體狀況並無大礙後，注意力就又轉移到中天竺摩揭陀帝國上來，近端時間，不斷有從中天竺越境過來的盜賊團，越境到泥婆羅國掠奪人口和財物，讓拉金德拉也是頗為頭疼。在和納倫德拉國王商議後，決定趁著這次大唐使團出訪天竺的時機，拜托大唐使團從中協調斡旋。畢竟大唐作為東部最大的國家，勢力已經到達西域，又和吐蕃帝國結成姻親之國，對南亞印度半島的局勢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的。

    拉金德拉當然不好直接說讓王玄策出使中天竺時候幫助泥婆羅和中天竺各國協調這個事情，試探地問王玄策道：“貴使這次從大唐來，在我國準備停留多長時間？老朽倒是希望能和王大人多相處一段時間，也讓老朽好好向王大人了解學習貴使萬裏路行來的收獲。”

    王玄策知道拉金德拉這個老狐狸是打探自己的行程，不過這也不是什麽秘密，本來王玄策就想和拉金德拉交流下目前中天竺的一些情況，畢竟泥婆羅國和中天竺、東天竺都有接壤，信息來的畢竟要比自己這個異鄉出使的訪客早得多，也全麵得多。

    想到這裏，王玄策誠懇地對拉金德拉說道：“下官此次出使，已經出使了吐蕃和貴國，實不相瞞，下官還要去中天竺摩揭陀帝國拜見戒日王。所以此次在貴國出使時間不會太長，明天在貴國休息一天，後天就要啟程盡快前往中天竺摩揭陀帝國。”

    拉金德拉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伸手拉住王玄策的手，故作遺憾地道：“貴使這麽快就要離開我國嗎？老朽還沒和貴使交流，貴使這麽著急就要離開，真是太遺憾了。”

    “我也想和丞相大人多交流幾日，向丞相大人多了解貴國風俗禮儀，不過皇命不可違，此次出使，還是要盡早到中天竺摩揭陀王國拜見戒日王為是。”王玄策也流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神情。“對了，這兩年，天竺各國可有什麽變化？我這有兩年多也沒和中天竺有所交流，還望丞相大人不吝賜教。”

    “這天竺各國，說起大的變化，倒確實沒有太多變化，中天竺仍然是戒日王統治摩揭陀王國實力最強，雖然東天竺國王史鳩摩有心要擴大東天竺的影響力，無奈戒日王英明神武，中天竺摩揭陀王國仍然是天竺各地上百位大小領主的共同盟主，摩揭陀王國也仍然是中天竺目前最強大的王朝。不過近段時間，中天竺不知道是否有什麽變故，以前在戒日王嚴格打擊下，基本銷聲匿跡盜賊團又死灰複燃，已經發生多起從中天竺越境到我國劫掠事件。”拉金德拉順口就把近段時間中天竺國盜賊團越境搶劫一事向王玄策做了通報。

    “我上次出使中天竺，記得中天竺各地雖然不像我大唐一樣，聖天子一統四海，但是在戒日王的領導下，各地領主也基本都相安無事；雖然首陀羅們生活也許不算富裕，但是基本還是道路晏平，基本沒見到有盜賊團，難道這兩年中天竺情形敗壞如此，盜賊團居然還越境到泥婆羅國來劫掠？難道中天竺發生了什麽天災**？”王玄策聽拉金德拉如此說，心中不由得暗自思忖了半響，王玄策又開口問拉金德拉：“多謝丞相大人的提醒，敢問這中天竺可是發生了什麽天災**？”

    “感謝濕婆大神，如果說天災，這兩年我泥婆羅和中天竺各地在濕婆大神的護佑下，也都是風調雨順，倒也沒有什麽大的天災。**嘛，這個就很難說，畢竟老朽目前也沒有得到中天竺有什麽地方暴亂的消息，除了這銷聲匿跡多年的盜賊團突然之間又死灰複燃，老朽還聽說中天竺各地領主目前都在招兵買馬、擴軍備戰，邊觀中天竺周邊，北天竺的阿羅那順早已歸順戒日王，東天竺史鳩摩王也尊奉戒日王為盟主，西天竺主要是大沙漠，臨近中天竺的一些領主城邦也早已經向戒日王俯首稱臣。而我泥婆羅作為吐蕃帝國的屬國，又一直和戒日王保持友好關係，難道戒日王又要準備對南天竺用兵？這確實頗耐人尋味。貴使出使天竺，沿途一定要小心為上，雖然貴使隨性護衛使團個個都是精銳之士，副使蔣大人更是人中龍鳳，武藝了得，這些盜賊團的烏合之眾怕根本不是貴使護衛騎士的一合之敵，但是貴使在明，他們在暗，貴使還是多加小心。”拉金德拉誠懇地提醒王玄策道。

    “丞相大人，貴國和中天竺和東天竺都有接壤，相信平時來往商旅也為數不少，除了官方渠道信息之外，來往的商旅有沒有帶來更多消息？”蔣師仁聽辯機和尚把拉金德拉的話翻譯之後，開口問道。

    蔣師仁是軍人，考慮問題優先從軍事角度考慮，聽拉金德拉說中天竺最近盜賊團死灰複燃還越境到泥婆羅國邊境搶劫掠奪，從軍事角度考慮，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了解對手越清楚，自己這方的勝算才更大。

    目前隻是知道有盜賊團劫掠，這些盜賊團是一個團夥還是幾個團隊，到底有多少人馬，自己都不清楚，萬一遇到盜賊團，自己兩眼一抹黑，這仗可就難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