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逍仙劍法（三）

    少年不語，空氣中沒有半點聲音。沉默仿佛變成了此刻最難以言說的話語。

    “我問你話呢……”蕭索口中氣息非常微弱，仿佛頃刻間便要離開人世，駕鶴西去。隻聽老者氣息越來越沉重，道：“你出去之後，一定會做到的，對吧？”

    “或許……”南宮軒深吸一口氣，道：“不會！”

    “什麽！”蕭索氣息更加沉重，麵色蒼白，嘴唇仿佛微微顫抖，道：“你……你……不是答應師公了，你……你……你不是立下重誓了。難不成……難不成……”

    “誓言這東西……”南宮軒冷冷道：“說說而已，當不得真。我本來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不得好死又能怎樣？何況……楚叔叔待我如此之好，又是父親生前金蘭之友，殺不得的。”

    “你！你！”蕭索頓時氣極，雙臂無力地擺動著，弄得手上插入的鐵鏈吱啦作響。老者全身顫抖，但此刻自己手筋腳筋早已經被張墨挑斷，隻好無奈道：“哎！那也罷了。那麽……你就不要殺子嵐了。可是……血洗天樞宮、尋找‘碎玉金蘭’這兩件事，難道你也反悔了嗎？老夫縱橫江湖，隻想再次告訴武林中每一個人老夫的武功卓絕。如此心願，難不成你也……”

    “隻是如此？”少年冷峻的眼瞳中漏出冷冷的寒意。

    “咳咳”蕭索猛烈咳嗽幾聲，全身不住顫抖，口中氣息越來越亂，就連說話都變得斷斷續續起來：“想不到……老夫一世英名……死後卻……咳咳……卻無人可知！”說道此處，老者幹枯的眼中淚珠閃動，滿臉皺紋的老臉在一頭銀白的發絲下更加滄桑。

    “恐怕……”少年眼中更為陰沉，口中冷冷道：“師公要我留名天樞宮是假，要我與整個武林為敵是真。‘一劍指天嘯’血洗丹羽，‘天下第一招’重現江湖，到時候各門各派都紛紛搶奪，隻怕我南宮軒要落得跟師公同一個下場！”

    “你……”蕭索臉色甚是慘白，氣息越發不穩，似乎即刻就要離開人世。

    “師公好會算計啊！”南宮軒臉上頓時浮現出一股殺意，咬牙道：“師公傳授我《逍仙劍法》，隻不過是為了讓我對付師公的大仇人張墨臭道士。等我有幸用師公所傳武功殺死臭道士後血洗天樞宮，那‘天下第一招’重出江湖的消息自然就不脛而走。到時候隻怕各門各派為了要我交出《逍仙劍法》，將我追到天涯海角才是真的！我南宮軒一死，‘天下第一招’便隨同師公一起陪葬！”

    “你！”蕭索頓時怒不可歇，氣息越來越沉重。

    “師公。”南宮軒看著眼前這位似乎快要死去的老者，口角漏出一絲冷冷的微笑，道：“我還不能死。父親的仇一天未報，我就一天也不能死。所以，就請您先走一步吧！”

    “哈！哈！哈！”

    淒冽的笑聲從老者的口中吐出，頓時再一次環繞在鎖星樓四周。蕭索深埋的枯瘦而慘白的臉慢慢抬起來。

    此刻，南宮軒才真正看到老者的眼神。

    那一雙眼神深埋在銀白的發絲間，深埋在滄桑的麵容中，深埋在迷霧般的神情裏。那一雙本該失魂落魄、刻板呆滯的眼神終於毫不保留地出現在少年眼前。

    明亮如尖刀，寒冷似利刃。這雙眼神曾經看見過多少英雄豪傑倒下去的軀體，這雙眼神曾經看見過多少江湖高手流出來的鮮血。它是用刀尖雕琢的，它是用鮮血染紅的。

    “流不盡的英雄血，殺不完的仇人頭！”

    南宮軒從沒有想到，昔日溫柔慈藹的雙瞳，在此刻竟是如此可怕，如此凶狠。

    殺意！

    隻需一瞬間，隻需一丁點，南宮軒猛然感到蕭索眼神中強烈隱藏著的殺意！

    南宮軒同蕭索尚未隔離十步，眨眼之間便察覺到蕭索眼中閃過的殺氣。蕭索全身凝然不動，眼前這個人雙手雙腳都被釘傷了鐵椎，手筋腳筋早已被張墨挑斷，怎麽能夠攻擊自己？莫非是自己的錯覺？

    正當南宮軒猶豫不決之時，一陣微風吹過，將蕭索麵前地上沉積的灰塵微微吹起丁點。

    “不對！不是錯覺！”南宮軒猛然回過神來，頓時感覺前方一股強烈而壓抑的內息澎騰而至。這道渾厚內息的壓迫感，這股弑殺成性的嗜血感，絕非錯覺，是蕭索隱藏了十五年的深厚內力。

    “不好！”南宮軒腦海一念閃過，立馬從丹田湧出《摘星手》中渾厚內功出來，雙臂護住胸口，猛然向後一躍。

    南宮軒身子尚在半空之中，腳尖還未落地，忽然感覺迎麵一道尖銳的內力直飛過來。

    眼見地麵上灰塵被這道內力劃開兩半，隨著南宮軒胸口微微一陣壓抑感，那道內力似乎即刻就要同自己體內迸發的渾厚內功相遇。

    南宮軒實在避無可避，隻能暴出全身力道，將自己所有的內力匯集雙掌。頓時間掌風渾厚，南宮軒借著雙掌疊放心門，猛然推出。

    “砰！”一聲巨響，天搖地動，石破天驚，如山如海，震耳欲聾。巨大內力相撞，將整座鎖星樓震得晃動。四周擺設紛紛倒地，天花板上沉積的灰塵“噗”的一聲落下。

    蕭索全身絲毫未動彈一下，竟能夠發出如此高深的內力。南宮軒不敢相信剛才從蕭索眼神中發出的那道劍氣，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地間竟有這樣神奇的武功？這是怎麽樣樣駭人的武功？這又是什麽樣驚世的劍氣？

    這是一把心劍，一把蕭索在心中鍛造了十五年的心劍。劍由心生，心之所向，劍之所在。蕭索本想靠著這把劍取張墨性命，隻可惜，眼前這位少年所流露出的殺意使得他隻好拔劍。

    劍已出鞘，勢殺一人！劍心已至，絕無生還！

    “嗚哇！”南宮軒感到一陣頭昏腦漲，胸口熱血沸騰，一口鮮紅的血液從口中吐出。

    眼前這位老者，不！眼前這位昔日的霸主，這位嗜殺成性的狂魔，竟然能在雙手雙腳無法動彈之際，刺出如此暢快淋漓的一劍！南宮軒隻感覺自己胸口劇痛無比，全身頓時軟弱無力。

    少年模糊的視線中，似乎朦朦朧朧地看見老者滄桑的麵容、銀白的發絲、恐怖的眼神。在那副一反常態的麵孔中，老者嘴角微微翹起，漏出一絲無法掩蓋的微笑。

    “不好！”南宮軒心中又是一驚，當即知道蕭索並不隻有一招，於是強忍全身的巨痛，猛然翻身朝那把巨木劍躍去。

    南宮軒雙手方觸巨木劍柄，隻感覺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四周的風聲更加緊迫，在少年的耳旁“呼呼”作響，這一把即將拔出鞘的長劍正蓄勢待發！那把長劍仿佛早已瞄準少年的眉心，隻需一瞬間，便能刺入少年的頭顱。

    蕭索心中也沒有想到南宮軒內力長進竟如此神速，能用內力抵擋住自己鍛造了十五年的心劍而沒死，更想不到南宮軒還有力氣動彈。

    正當蕭索收回內力，準備朝著南宮軒眉心發出第二把心劍時，忽然感到頭頂一陣狂風吹來。抬頭看去，隻見一團混黑的巨木朝自己頭頂飛速落下。

    “砰！”南宮軒使出全身力氣，將手中這團黑物朝蕭索天靈蓋拍下。天靈蓋乃習武之人最為重要的氣門，如此沉重的巨木，如此渾厚的內力，蕭索年老體衰，又動彈不得，怎能避讓？隻見巨劍落下，“噗呲”一聲，鮮血四濺。

    鮮紅的血液飛濺出來，將老者身後的神像染得鮮紅。南宮軒早已沒有力氣，此時使出全力給了蕭索最後一擊，終於喘了一口氣，頓時頭暈目眩，“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時間流逝了多少。等到南宮軒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布滿了閃爍的星鬥。四周一片黑暗、寂靜無聲，空氣中充滿了血液的腥味。

    “剛才，真像是一場噩夢！”南宮軒不由的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仍然覺得膽戰心驚：“方才若是我有半點猶豫，恐怕早已死在那老頭的劍下。這個混帳老頭沒想到還留有這麽一手，果然道士沒有一個好東西！”

    南宮軒嚐試著動了一下身體，才感覺渾身疼痛不已，丹田之內隱隱作痛。他的右手手指輕微抖動了一下，便觸碰到了一塊堅硬的物體。南宮軒朝那塊物體摸索過去，才發現是自己用來拍打蕭索的巨木劍。

    劍柄上沾滿了腥臭的血液，少年連忙將手縮回——他不願意再觸碰鮮血。但是，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中，又有幾人不是手上沾滿了鮮血呢？

    “可惡！”南宮軒低聲自語道：“老頭武功高強，怪不得能同當年江湖各大門派高手一戰。如今我死裏逃生，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就是不知道方才老頭那一道心劍傷著我沒有。”

    少年嚐試著坐起身來，強忍住渾身如蛇咬般的疼痛，長長歎了口氣，仿佛看到自己的身上蓋了一層銀白的輕紗。南宮軒揉了揉朦朧的雙眼，這才看到自己的身上蓋著的原來是一層皎潔的月光。月光如流水，晶瑩剔透，亦幻亦真，帶給雜亂的鎖星樓內無數的寧靜。

    少年找尋著月光的出處，這才發現身邊的牆壁上殘留一道深深的劍痕。劍痕極其工整，看得出那一劍刺得幹淨利落。月光從劍痕深處緩緩流出，神秘莫測，仿佛將南宮軒帶到另一個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