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風風火火肖三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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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出來有一竿子高時,徐舅爺驅馬來到了劉家鋪子,打聽到海子舅舅家的住處,就拉馬來到了海子舅家的大門口。

    這是一個正房三間,偏房兩間的院落。從院子裏的陳設看,這在村子裏還算得上一個比較殷實的家庭。

    舅舅、舅媽、肖姥爺和小姨都出來迎接,把海子抬進最裏間屋的北炕上,把徐舅爺熱情的讓進屋,一邊張羅著做飯,一邊讓海子舅去套車。

    “不用太急,我看這會海子緩過來了,先給他喝點米湯,歇一會。我有現成的吃一口就行,抱捆草喂喂馬,我還得往回趕。海子媽說就麻煩你們家了,海子傷的不輕,找劉一貼好好給看看,錢不夠先請給墊上。海子就托付給你們家了,我替海子媽謝謝你們了。”徐舅爺說。

    “這誰跟誰呀,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他姐這兩年也夠苦的,又攤上這事,我們不管誰管。”肖姥爺說。

    匆匆吃完飯,送走徐舅爺,肖姥爺就讓海子舅套車去看大夫。

    “我去,你們在家等著吧,我把他請到咱家來,一個屯子住著,他能來。”肖姥爺尚未出嫁的老姑娘跳下地,風風火火地出去找大夫。

    “這姑娘,老也長不大。劉大夫不是誰都能請的動的。”肖姥爺看著女兒走出去的背影,嗔怪地說到:“不讓大人省心。快幫海子看看傷,把衣服解開,不知道傷到哪了?先給他洗洗。”

    不一會,三姑娘果真把劉一貼找來了。三姑娘本名叫肖冬雪,生她那天剛入冬,下了很大的雪,所以就給她起名冬雪。她小名叫滿桌子,意思是家裏的姑娘已經坐滿桌子了,應該還來個男孩,可惜自她以後就再也沒生,逼得肖姥爺不得不娶個養老女婿。隨著年齡長大,滿桌子這名字也就沒人叫了,因她排行老三,人家就管她叫‘三姑娘’,她的兩個姐姐早已出嫁,大姐就是海子的舅媽,已經有三個孩子了,大兒子十歲,大女兒八歲,小兒子才四歲。二姐嫁到外村,離這個村子好幾十裏,也生了兩個孩子,都是兒子,不經常回來。

    “你這姑娘真闖蕩,比小子都厲害。我是輕易不出來給人看病的,誰有病都得送去看,你這姑娘硬是把我拉來了。”劉一貼邊脫去外衣,邊對肖姥爺說。

    “這孩子托生錯了,像個假小子,整天就願意幹外邊活,針線活一點不學,小時候慣壞了。怎麽樣,沒給劉大夫添啥麻煩吧?”肖姥爺一邊畢恭畢敬地問候劉一貼,一邊替三姑娘賠禮。

    “沒事,都是老鄰居,一個屯子住著,我還能不來啊?再說也架不住三姑娘軟磨硬泡。”劉一貼邊說邊來到海子跟前,查看起傷情。

    “這疼嗎?這……這……怎麽個疼法?”劉一貼從頭到腳幫海子檢查,問的很詳細:“這是讓人給打的。捆起來打的,手真黑,兩條腿都折了,一條是大腿,一條腿是小腿。肋骨兩邊都有折的,肺子啥的也震壞了,要不然不能鼻口出血。誰打的?太狠了!”

    “你說大夫,這咋辦呢?能不能落下殘疾?得多長時間能好?求你多費費心吧,給好好治治,大哥謝謝你了。”肖姥爺央求到。

    “傷筋動骨一百天,咋也得三個月。這孩子年歲好,應該不會殘疾。不過這腿要是長不好,腿腳也可能落下點毛病。我先給他把腿接好,打上簾子,你們過來幫忙。”劉一貼給海子脫去棉褲,拉住他的腳脖子,讓肖姥爺和海子舅兩個人分別摁住海子的大腿根,一起往兩邊拽。

    海子痛的難以忍受,緊咬牙關,不敢喘氣,豆粒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下來,肖姥爺告訴他挺不住就喊,但海子喊不出來,隻能狠命地咬牙。

    好不容易對直了骨頭,貼上膏藥,又打上簾子,海子這才消停下來,三個人也累得滿頭大汗。

    “別讓他亂動。十天換一次膏藥,一個月後就可以拆下簾子了,換藥後要把簾子綁緊,固定。”劉一貼囑咐.

    “不是肋巴骨也折了嗎?還有內傷,咋整呢?”海子舅問到。

    “吃藥。我回去給配點藥,按時吃。我這藥有神,專治紅傷,治一個好一個。不過這傷也得靠養,別讓他動,不能下地,吃喝拉撒都得在炕上,你們就跟著受累了。”劉一貼說完就穿衣要走。

    “給錢,我這有……”海子吃力地說。

    肖姥爺接過錢,隨手遞給了海子舅說:“你給留著,看病的錢咱們出,不能讓你姐花。”

    “錢,一會去拿藥的時候一起算,我還信不過你們嗎?看看誰跟我去拿藥?”

    “劉老弟是神醫,更是好人,懸壺濟世,還請你多多費心,給配點好藥,讓這孩子快點好起來。你看他多可憐,還沒個爹,日子難著呢。”肖姥爺邊往外送大夫邊說著好話。

    “爹和姐夫你們回去吧,我跟劉大夫去抓藥。”三姑娘說。

    送走了大夫,肖姥爺和海子舅又重新為海子安頓了一番,把他放在了裏屋北炕的炕頭上,肖姥爺說:“我挨著你睡,讓大柱子睡炕稍。你姥和你三姨,還有你妹妹睡南炕,你老舅他們住外屋。”

    “爹,還是我侍侯海子吧,要不然讓他老舅母幫幫,你這麽大歲數了,搬不動他。”海子舅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你們不會侍侯,又不是一點不能動,我順著他的勁就能搬動他,不用你們管,手腳挺重的,我不放心。”肖姥爺堅持由他侍侯海子。

    這時,三姑娘拿藥也回來了,她說:“我來給海子喂藥吧,劉一貼都告訴我咋弄了,吃飯我也可以喂,剩下的事你們管。劉一貼說,他這藥可好使了,吃下去包管好得快,用不了多長時間自己就能下地了。”

    “你管?也行,省得你整天往外跑。”肖姥爺竟然同意了。

    三姑娘調好藥,跳上炕,搬起海子的頭:“來,三姨給你喂藥。”

    “不,我行!”

    “行什麽行。快點吧,張開嘴,試試水熱吧。”

    “輕點,別楞頭楞腦的,一次少喂點。”肖姥爺坐在一旁指點。

    “這三雪還真行呢!有點耐心了,出息了。”舅母在一旁看著忍不住說,她和舅舅稱呼三姑娘為‘三雪’。

    “啥都會幹,就是不幹,這脾氣得順毛摸。”肖姥姥也說。

    海子感覺到一股暖流湧進心窩,舅舅一家人真好。海子心存感激,眼睛有些濕潤了。

    一連幾天,海子都是在極度痛苦中度過的。特別是一到晚上,就喘不上氣來,憋的難受,想咳嗽也咳嗽不上來,不敢咳,肚子疼得抽筋。慢慢的左右動一動,還是不行。折騰得頭上直冒汗,咳出來的痰還帶著血。肖姥爺一家都睡不好,舅舅和舅媽一宿也進來好幾趟,幫著照看海子,真是夠操勞這一家人的。

    三姨這幾天幾乎天天往劉大夫家跑,劉一貼也來過兩次,他真扛不住三姑娘的軟磨硬泡。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調整,換藥,在海子第十天打開簾子換藥後,病情就開始穩定下來,黑天也不折騰了。

    這一天晚上,見海子氣色很好。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陪著海子嘮嗑。

    “你這孩子,命真硬。前兩天看你都快不行了,好的挺快。”舅舅看著已漸漸恢複元氣的海子,心裏樂嗬嗬的。

    “他爹媽一輩子淨做好事,積德了,這孩子才能逃過這一劫。”肖姥爺說。

    “因為啥呀,把孩子打成這樣?”肖姥姥叼著大煙袋,一邊說一邊歎氣。

    “對啦,我去劉一貼家給海子抓藥,看見兩個胡子也在那看病,聽說是讓雲家大院給打的。你們東家是不是很歹毒的?要不然怎麽把你打成這樣。有仇不報非君子,等你好了,三姨和你一起去找他算賬。”

    “我也去,殺了他!”大柱子也在一旁幫腔。

    “雲家大院那是好惹的,方圓百裏誰不敬著點?你去報仇,說不定沒進院就被人家打死了,快消停點吧。”肖姥爺說。

    “因為啥打你呀,還這麽狠?咱要是有理,就得跟他理論理論,不能就這樣憑白無故地挨打。”舅媽也表示氣憤不平。

    話題就轉到海子為什麽挨打上來。海子來了半個多月了,他為什麽挨打,海子不說,大夥也沒好意思深問,隻知道他是被東家打的。

    “你得告訴我們因為啥。看你的傷用不了幾個月就能好,咱得商量商量下步怎麽辦,看還能不能回雲家大院了。”舅舅想知道原因,準備做好下步打算。

    海子本不想說出實情,但又不能不說,這對傷好以後怎麽辦很重要。

    “我跟他家五小姐好,被雲二爺發現了,就打我。”

    “他家小姐有婆家嗎?”

    “有。臘月二十八結婚。”

    “結完婚她走她的,你不再見她不就完了嗎,還至於把人打成這樣?”

    “不是,我和五小姐商量在她買嫁妝時一起跑。”

    “不是沒有跑成嗎?小孩子有這樣想法也不犯死罪。”

    “不,我們都……親熱了……”

    就這樣在一問一答中,肖姥爺一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大家不再說話,陷入了沉默。

    “咱們理虧呀!看來是不能再回雲家大院了。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到那都餓不死,咋活都能活。”肖姥爺安慰海子。

    “那也不能放過這個老惡狗,是他姑娘願意的,還這麽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你三姨將來找個當兵的,給你報仇。”

    三姑娘都二十多了,還沒有婆家。聽說前幾年自己找了一個,肖姥爺不同意。等到肖姥爺同意要結婚時,那個小夥子突然攤上橫事死了。人家說三姑娘克夫,誰找誰倒黴,加上年齡越來越大,也不好找,高不成低不就,就這樣耽誤下來。三姑娘性格像個男人,天不怕地不怕,整天拋頭露麵,也難免碰上惡人。有一回三姑娘獨自去走親戚,半路上碰到兩個惡人,撲上來抓她。三姑娘撒腿就跑,兩個惡人拚命追,眼看就追上了,三姑娘機靈一動,跑向道邊正在吃草的一匹光腚馬,拽著馬尾巴就竄上了馬背。受驚的馬一個站立後就狂奔起來,兩個惡人也被她這一舉動震住了,呆呆地看著三姑娘逃離了虎口。

    這個村子西北有個水塘,是個天然的浴場,一到夏天,那些半大小子、還有老爺們整天泡在那裏,女人想洗澡,得黑天來,結伴而行,黑燈瞎火的,來回很不方便。有一次,三姑娘拎個棒子來到池塘邊,也不說話,把岸上男人的衣服收攏一起,點著火就燒。水裏的男人們,多數是半大小子,都跑上岸搶奪自己的衣服。三姑娘大聲告訴他們,以後下晌男人都不許來,讓女人來洗,要不然我天天來燒你們的衣裳。看著三姑娘氣勢洶洶的樣子,男人們還真給震住了。自此以後,這裏下晌就歸了女人,有來洗澡的,也有來洗衣服的,成了村子裏的規矩。有了這些事,十裏八屯的男人都懼三姑娘幾分,婆家也就更難找了。這也成了肖姥爺一家的心病,一提起找婆家,肖姥爺就犯愁。

    “行了,老報仇、報仇的。一個女孩子家,學點針線活,也好找人家。天不早了,都睡覺吧。”一家人在肖姥爺的催促下,各自散去睡覺了。

    接近年關,各家各戶又忙碌了起來,準備過年。海子的傷好得很快,已經能拄拐下地了,大小便也不用人侍候了,看來是名不虛傳,劉一貼的藥確實神,治紅傷真有絕技。肖姥爺一家也能騰出空來忙著幹些家務,準備過年。

    這一天早晨吃完飯,肖姥爺把正在準備去外麵幹活的海子舅叫住,告訴他說:“今天先別忙活了,都臘月十幾了,離過年沒有幾天了。你去你姐家看看,還不知道惦記成啥樣呢?給她們家刨出點肉拿著,再拿點麵、拿點豆油、抓一隻雞拿去,過年咋也得讓孩子們吃上餃子。咱們省一口,就夠她們娘幾個吃的了。海子不是帶來錢了嗎?用那個錢給孩子們扯點布,也讓孩子們見見新。海子的衣服也被打爛了,給他也買一身。不管出啥事,日子都得好好過。跟海子媽商量商量,等海子好了以後咋整?不能老待著,他是大的,還得養家呢。你今天去別忙著回來,套車去,幫你姐忙活忙活。告訴你姐,海子快好了,別惦記著,留他在這過年,孩子大了也不能老栓在家裏。”肖姥爺細細地囑咐,末了還補充說:“順便把那條黑狗也領回去吧,也讓它回家過個年。這狗,跟海子還是真親,整天就守在炕沿下。”

    舅舅按照肖姥爺的囑咐,準備停當就出發了。黑狼雖然不願意離開海子,但還是被牽著領走了。臨走時還跳上炕,跟海子親熱親熱。海子也覺得把黑狼送回去是好事,還可以給夢露帶個信。此時,他不但想家,也惦記夢露,憂愁悔恨的滋味時刻縈繞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