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毅然入夥獨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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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的早晨,二人早早起來,海子幫三姨認真梳洗打扮。剛吃完早飯,十幾個胡子就來到德陽旅館。三姨也不多說話,領著海子就跟胡子們走了。弄得德陽旅館的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也不敢去問。

    來到半路,隻見王大當家的和包媒婆早已迎候在那裏。包媒婆給三姨換上新衣服,就地舉辦了簡短的祭拜天地儀式,然後把三姨引進轎子,三姨也不反抗,被胡子抬著向獨龍山走去。

    到了山下,有吹鼓手迎接,吹吹打打把三姨抬上山。轎子到了山寨大廳前才放下。

    一切按結婚的規矩,由包媒婆主持,儀式舉辦得很熱鬧,胡子們狼一樣的嚎叫。海子像傻子一樣看著,什麽話也不說,隻是心裏在流淚,痛惜三姨就這樣毀了自己的一生。

    儀式舉行完,王大當家的手牽著三姨的手,坐在了大廳婚宴的主席位上,然後抱拳打供說:

    “今天是我王占魁大喜的日子,承蒙各位兄弟多年的抬舉,我王占魁在獨龍山掌櫃。今天又給我捧場,我王占魁多謝了。蒙老當家的厚愛,還把姑娘嫁給我,但是我倆多年不和,早已分道,從今天起我倆就沒啥關係了。這肖姑娘是我娶來的壓寨夫人,也是你們的大嫂,是獨龍山內當家的,兄弟們要按山寨規矩叩拜相認。”

    眾胡子著急喝酒,連忙跪下一起叩拜新來的壓寨夫人。隨著包媒婆一聲‘開席!’,早已等得不耐煩的胡子們就大吃海喝起來。

    “慢著!我還有話要說。”新夫人大吼一聲,眾胡子都停下筷子。

    “我想問問大當家的,不是答應我,把雲家大院的五小姐劫上山嗎?怎麽不見!她是我外甥相好的,何不趁這好日子也給他們圓房。”新夫人說話從容不迫,確實有壓寨夫人的派頭。

    “夫人,實話跟你說吧,我是讓兄弟們下山去劫了,也劫住了。可沒想到那天雲家四姑娘和五姑娘一起出門子,******劫錯了,把個四姑娘給劫來了。後來雲家二公子帶著兵圍住了獨龍山,要搶人。我一看,反正也劫錯了,就給了他一個順水人情,讓雲家把四姑娘領走了。我打聽了,那個五小姐嫁到郭家燒鍋去了,等有機會,我領人把她給搶回來。”王大當家的對新夫人畢恭畢敬,畢竟這事讓他辦砸了。

    “這可不行。她都結完婚了,白給我們都不能要了。你大當家的辦事失信,我肖冬雪也不能答應你,送我下山!”三姨理直氣壯地說。

    大家一起上前好言相勸,王大當家的也一直陪著不是,整個喜宴被鬧得亂哄哄的。

    三姨自知胡子是不會放她回家的,她要的就是目前這種效果。見胡子們一起服軟,她也就不再堅持,但仍然大聲說:“王占魁!別瞧不起我們娘們。告訴你,要是達不到我的要求,老娘不會答應你,今天的飯我已經沒了興趣,馬上送我回房。”

    眾人挽留不住,隻好任她去了。雖然鬧了這樣一個小插曲,但眾胡子的興致還是不減,依然吆五喝六地大吃大喝,烏煙瘴氣。海子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開始了他的胡子生涯,不知是福是禍。

    這一年過得真漫長,從小就沒有離開家的海子,常常偷偷地以淚洗麵。又是一個年關,海子一年沒下過山,大當家的隻是讓他在山上熟悉山規,練練槍法,偶爾也到各山頭跑跑腿、學學舌,沒啥大事,被獨龍山養了起來。三姨見這樣不行,就軟磨硬泡地把海子托付給了水香先生,讓他調教調教。水香先生見海子聰明機靈,又文武兼備,確實是個可造之才,就在征求大當家的同意後,收留他在身旁。海子也想學點本事,就拜水香先生為師,尊稱為仲父,也就是莊戶人說的幹爹。

    水香先生姓楊,名明子,字輔仁。五十來歲,來獨龍山也六、七年了。據說這人文武雙全,深謀遠慮,具有經天緯地之才。他的老家在湖北一帶,從小跟師父進山學藝,到了四十來歲才送終師父,出山問世。他一路遊蕩,到過很多地方,幹過許多行當,卻總也鬱鬱不得誌,窮困潦倒。來到獨龍山下,見此山紫氣升騰,頗有龍脈,就上山入夥,被尊為水香,實際上幹著軍師的活。他入夥前,獨龍山已有一個搬舵先生,姓孫,報號神雕,是老當家時代的元老。自水香先生來了以後,老搬舵也就讓賢了,經常遊走於各窩底,幹些接撚子、看風、報號之類的活,不常在山上住了。水香先生就成了實質上的總搬舵,既是軍師,又是內務總管,在山上很受大當家的器重,又很受胡子們的尊敬,被尊稱為師爺。

    三姨正是看中了師爺的實力,才把海子托付給他。但按山規是不允許收徒的,肩膀齊為弟兄。在三姨和師爺的共同說服下,大當家的才允許海子拜師爺為仲父,以避諱山規。

    這一年來,海子在師爺的指點下,從學問到功夫都有了很大長進。師爺上心教,海子用心學,師徒二人相處得十分和諧親密,真像一對父子。可大當家的對海子總是不冷不熱,從沒讓他下過山,分派給什麽差事,這倒使海子有充足的時間學習本事。雖然在山上有三姨和師爺照著,不愁吃穿,休閑自由,但海子還是經常一人發呆,臉上也經常看不到笑模樣,總像有心事似的。三姨和師爺也看出了他這一點,但是問他也不說,隻是笑笑應付,想勸說也勸說不了,隻能任他去了。海子也知道讓她們看出來不好,給她們增加負擔,但仍然是打心底樂不起來。他看不慣這幫胡子的習氣,不喜歡這樣生活,最重要的是常常想家,也想夢露。他惦記媽媽、妹妹、弟弟,不知家裏現在怎麽樣了?一年來,一點信也沒有,媽媽也肯定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幹些什麽?是死是活?眼看又要到年關了,想家的念頭一浪高過一浪,總也抑製不住,總是一個人躲在暗處默默地流淚。

    胡子們也過年,而且很講究,一進臘月就開始準備過年吃的好嚼果。既不砸窯子,也不綁票。眾胡子聚在一起吃、喝、玩、賭、抽。有一些有家有口的、奸猾的胡子,還借由子告假,偷偷地跑回家去過年,大當家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是山上最歡樂寬鬆的時候。離年越近,吃喝越好,玩的越凶,樂得也最開心。他們知道,官兵這時候也不會來攻山,正是逍遙自在的好時候。

    雖然已經快過年了,海子還是照例天還沒放亮就起來練功。這一年,海子到是清閑,因此他不顧一切地拚命練功,把這當做他打發煩惱、憂愁和思戀的最好方式。三姨和師爺也曾勸他不要這樣拚命,不能急於求成。海子隻是笑笑,不作回答。沒辦法,隻能任由他去了。不過海子的功力確有長進,三姨和師爺都心中暗喜。閑暇時,師爺還讓海子看一些古書兵法,曆史古籍等書籍,並時常指點。海子有趙爺教的武功底子,又加上識文斷字,這一切做起來並不是很難,反而越來越上癮,整個身心都癡迷進去。

    海子在山邊的大青石板上練了一會功,就慢慢停下來,他今天感覺有些精力不集中。這裏是師爺給他指定的練功的地方,說是這裏有罡氣,有道場,通日月之靈光,得天地之浩氣。師爺也經常來這裏練功,並隨時給海子以指導。

    天已經亮了,淡淡的霧氣籠罩在白雪皚皚的山嶺之上,連樹木都是白的。海子石雕般的站在原地,目光呆滯地望著家的方向,努力想象著媽媽、妹妹、弟弟在幹什麽。他知道,今天是夢露結婚的日子,不知道她現在活得怎麽樣,心裏是否還想著他?他有些後悔,要不是和夢露發生那樣的事,今天怎麽會站在這裏。心裏酸溜溜的,還想哭。

    “小皮崽子,大當家的叫你回話!”一個傳號的胡子來到海子身邊,讓海子去見大當家的。胡子一般管剛入夥的叫皮子或崽子,海子既是新來的,年齡又小,所以這傳號的就稱呼他小皮崽子。

    來到大當家的住處,三姨也在。

    “於海子,你護送夫人去端龍崗。記住,路上要小心。到那以後不許驚動任何人,黑夜進村。送到以後立馬回山,出了事我要你腦袋。現在就去準備,吃完飯就走,快去快回!”王大當家的吩咐,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讓他過完初一吧,孩子一年多沒回家了。”三姨挺著一個大肚子,往包袱裏收拾東西。

    “老娘們家的,想一出是一出。要不是師爺權衡利弊,苦口婆心相勸,你就是說出天花來我也不會同意。告訴你,就得在海子家隱著,哪也不能去,保護不好我兒子,我讓你難看。”王大當家的一揮手,示意海子離開,末了又加了一句:“拴個地出溜,大滾子招風。”

    海子知道這是不讓他趕大車,套個馬爬犁就行。一年多來,胡子們的黑話他也知道了不少,胡子們不把這些話叫黑話,稱作‘春點’。聽說能回家,海子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這事來的太突然,喜的是千盼萬盼終於有了回家的機會了。他不知先幹些啥,第一個跑到師爺的屋裏,跟師爺告別。

    “仲父,幹兒子今天要送夫人下山,特來辭行。”海子進屋就跪在地上給師爺叩頭。

    “看把你樂的,起來吧,這回可隨心願了。說話都亂套了,半文半白的。你初次下山,遇事要冷靜。江湖險惡,處處小心,管住自己。按大當家的吩咐去辦吧,走時我去送行。”師爺並沒有詳細說什麽,就讓海子去準備了。

    海子前顛後跑地把東西準備好,又去馬號拉來馬,套上爬犁。這才匆匆地吃了點飯,然後就去接夫人下山。

    王大當家的攜夫人在二當家的和師爺等幾位頭領的陪同下,來到馬爬犁前。師爺俯下身,查看了一遍馬爬犁上的物品,向大當家的點點頭。大當家的一揮手,海子趕著爬犁在前,眾人簇擁著夫人在後,一直送到山口,才把夫人扶上爬犁,往山下走去。

    心急火燎的海子一離開大當家的他們,就迫不及待地打馬飛奔起來。

    離開獨龍山,三姨又像長輩一樣跟海子嘮起嗑來:“你不用趕那麽快,今天晚上咱們還去德陽旅館住。還記得那裏嗎,咱上山時住過的。那裏不是獨龍山的窩底,也沒有他們的眼線,很安全。”

    海子回頭‘嗯’了一聲,沒說話,心想王大當家的怎麽會讓他倆去端龍崗呢?海子到現在還在驚喜中沒有緩過神來。

    “樂懵了吧?”三姨好像猜出了海子的心事:“我知道你想家,三姨也想家呀!但沒有借口咱也回不去,大當家的不讓咱離山,暗地裏防著咱們娘們呢。我借口山上沒有老牛婆,陰氣又重,在山上生孩子不行,向他提出要回家生孩子的要求,大當家的死活不讓,沒辦法,我就去找師爺求情。不知師爺是怎麽勸的,他還真答應了。讓我去端龍崗貓月子,說我回家不好,端龍崗是他的家,有他家的祖墳。但卻讓我上你家生去,說他家招風,怕被別人知道,你家還是親戚,住的偏僻,還有人伺候。你也熟悉那地方,就讓你來送了。不過一開始還要派別人來,我死活沒幹,師爺也說人多招風,這才讓你一個人來了。”

    “三姨你真好!來,把腳蓋上,轉過身來坐吧,有風。”海子關切地說。

    “知道我好就行。咱娘倆先忍氣吞聲幾年,跟師爺走近點,把他的本事學到,有朝一日咱合起來獨霸獨龍山,然後投靠官府,那才有出頭之日。”三姨嚴肅地看著海子:“記住,這事要深深地埋在心裏,任何時候都不能流露出來。要裝孫子,一步步創造條件,等時機成熟了再幹,我們在獨龍山靠窯,目的就是這個!”

    “嗯,聽三姨的。”海子也嚴肅地點點頭,表示記在心裏。海子這時越發覺得三姨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事想的遠,辦得明白。這輩子碰到三姨是他的福分。

    三姨看著已經長大的海子,臉上已完全顯露出男子漢般的剛毅。她知道海子這孩子將來錯不了,有心勁,有擔當,學啥快,再經過幾年的調教和曆練,準能成大事。

    一路上二人也不多說話,晌午時就隨便地墊吧一口,活動活動筋骨。讓馬也歇一會,吃點路邊草,又繼續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