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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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還在為這不可思議的速度感到驚奇的時候,身體突然一沉,雙腳空蕩蕩的往下墜落,由下往上的空氣阻力化為強勁的氣浪拍打在下顎,叫我渾身發冷的同時,渾身每一寸皮膚都為之發麻,那種強烈的失重感讓人下意識地就想要尖叫出聲,胡亂的揮舞四肢。
不過沒等我叫出聲來,身體就又從急速下墜變成靜止——就在兩三秒的時間,我和紗已經從百米高空墜落到橫中川的河麵上,而當腳下離湖麵隻有不到兩公尺的時候,墜落時的重力加速度以及來自於地球的引力瞬間消失,我和紗再次無視重力的停留在兩米空中,腳下就是微微泛著漣漪的清澈湖麵。
“折!是折!還有紗也在!”
我還沒來及認清楚周圍的情況,側邊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軟糯聲音。我扭過頭一看,就看到一條平底船正停泊在距離我們四五公尺遠的湖麵上,而船上或坐或站著的有六個人,都可以算是我的熟人——分別為小井虛、小井彌兩兄弟,以及和田剛、井上徹、井上玲子、山下直樹,也就是在橫山理人沒有死去之前很親近我的四個孩子。
我和紗的突然降臨似乎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其中的井上玲子扶著船幫,一臉驚訝地指著我和紗,其它三名和我熟悉的孩子也以同樣驚異的表情看著我和紗。
至於小井虛和小井彌兩兄弟則臉色灰暗,當他們兩人發現我朝他們看過去時,甚至縮起身子,慌亂無措地顫抖起來。小井虛甚至閉上眼睛,臉色蒼白的呢喃著:“不是我們……不是我……和我沒關係……”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當看見和田剛他們四個孩子時,我忍不住皺起眉頭,思索起來,這才發覺在先前進入冰宮中避難的人群中並沒有四個孩子的身影,隻不過當時我正在為靜的突然消失而感到不安與煩躁,根本沒有發覺這一狀況。
井上玲子“嗨”地舉起了手,一臉高興地囔囔起來:“理人!是理人哦!折,理人沒有死哦!是他讓我們過來和他一起玩的!”
理人?!
驟然聽見已經死去的孩子的名字,一種寒意從我的背脊處蔓延至全身,記憶中的一些線索驟然串聯在一起——為什麽唯獨隻有理人的記憶沒有教育委員會抹消,又為什麽在理人死後,相關家庭的大人都立刻采取了措施,讓那些孩子不再與我親近——我曾以為這是因為聚集在我身邊的孩子被處理的實在是太多了,現在想來……可能他們覺得危險的並不是我,而是理人這個孩子。
理人是落水而死,絕非自殺,我能肯定這一點。但在他死後,有關他的記憶卻沒有被教育委員會所抹除,這極其的不合理——除非,理人並沒有死。
不對……
我的視線恰好落在小井兄弟身上,又是一條線索浮現在腦中,那是從兩兄弟在今早時的表現、以及他們與真村交談後,由真村跟我說的那一番話中得出的一個思考結果——小井兄弟他們正在嚐試用咒力來複活人類,甚至達成永生的目的。
這樣……所有的事情就都都串上。
在理人落河之後,他的屍體並沒有被人所找到,所以生死也就無從確認,或許出於這一點考慮,教育委員會並沒有抹除他的相關記憶。而理人……無法確定生死的他被河水往下遊衝去,或許是被小井兩兄弟所救——從正常心理來推斷,如果當時理人還活著,並且醒了過來,這兩兄弟必然是不敢藏匿他的。
再從兩兄弟正在嚐試研究死人複活的線索來看,有可能當時的理人已經死去,後來真的被他們兩兄弟所複活。
不過我並不相信死人複活是這麽輕鬆的一件事,那麽或許可以從另一個層麵進行推斷,當時理人處於一種醫學上的假死狀態,各種生理特征極其微弱,讓兩兄弟誤以為是他已經死去,於是正好在進行相應研究的兩兄弟就大膽的藏匿下屍體,用作實驗用途,最後巧合的喚醒了處於假死狀態的理人。
越是思考,心頭的寒意就越是瘮人,我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紗,卻發覺她正按著自己的軟帽,用一種如死水般平靜的眼神盯著小井虛和小井彌兩兄弟。當我看向她時,她也麵無表情地瞥了我一眼:“橫山理人?他去哪裏了?”
她的聲線與往日截然相反,猶如被冰霜所渲染過,帶著一層能叫人感到不安的寒氣。
“剛才,有個人在湖邊用咒力攻擊我們的船,然後……他……他就追上去了。”
做出回答的是小井虛,他苦笑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伸手朝著東南方向,也就是河流下遊的方向一指:“如果你們要去救人,那請盡快吧,我和弟弟幫不上什麽忙……我們的身體,完全動彈不了了。”
“攻擊抑製嗎?”
紗的唇抿成冷淡的線條,倒映著星光與月輝的眼眸冷冽得像是腳下潺潺流淌的湖水:“你們兩個人試圖攻擊他?”
“對……對不起……我們隻是……隻是……”
小井虛臉色越發蒼白,他無可遏製地抱著雙臂,渾身抽搐起來:“他殺了川上先生……是他殺了川上先生……不對,是我們害死的……”
他的聲音中飽含著強烈的痛苦與對自我的厭憎,呼吸的聲音仿佛拉風箱一般,越來越沉重。
看見小井虛難受的樣子,我正打算出聲勸慰他,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紗念誦真言那有急又促的聲音就傳入耳中。隨後湖麵上湧起一道如箭矢般的水浪,徑直騰空疾射而出,“啪”地抽打在了渾身顫抖的小井虛的身上,一下將他打翻在地。
“如果不想引發愧死的話就冷靜下來。”
用水將小井虛打翻在地後,紗看向了顯得比較冷靜一些的小井彌:“把你們知道的都告訴我。”
小井彌上前將自己的哥哥攙扶起來,當紗詢問他時,他浮現出警惕的神情:“我們什麽……”
“彌,把事情都告訴他們吧。”
小井虛打斷了自己弟弟的話,朝著他苦笑地搖了搖頭:“瞞不住的,不要再說謊了。”
小井彌陷入了沉默,隔了十幾秒,他才沉重地喘氣起來,開始講述:“事情大概是兩個多月錢,那時候我爺爺剛去世,我和哥哥心情都很不好,就去素晴川和環川交匯的深水彎泛舟。大概是下午的時候,有一具屍體從素晴川上遊被衝了下來,被我看見了,我就用咒力把屍體撈了上來。”
“我們當時很害怕,本想把屍體交給町公所。不過……我們把屍體藏了起來,用冰凍的方式防腐。在那之後,我和哥哥開始用各種動物的做實驗,想看看能不能用咒力複活死去的生命。我們一開始是覺得人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為身體破損了,那麽隻要把破損的部位修複好,不就可以讓死去的人活過來了嗎?”
“我們在各種動物身上進行這方麵的實驗,將相同動物完好的器官轉移到死去動物的體內,替換損壞的器官,然後用咒力激活心髒,再注入合適的血液,恢複生物體內的血液循環……但是不管做得再怎麽完善,生物都無法複活。然後我們意識到除了恢複人體循環外,腦部中也需要進行修複。”
“人腦結構與其它動物的結構有著天差地別,我們察覺到這一點後,選擇了一種和人類腦部結構相似的生物,將它們殺死,用作研究。它們是……”
小井彌忽然停住不說話了,他嘴皮蠕動著,像是有些難言之隱。
“是化鼠吧。”
紗替小井彌說出了答案,他歎了口氣,點頭默認。而我在聽到這一句話的瞬間,左眼皮顫動了一下:“你們踏出注連繩去殺獵殺化鼠?”
“對。”
小井彌又點了下頭,他將雙掌合起,輕輕摩擦:“在櫟林鄉附近,離町最近的一個龍虱小鼠窩……我們殺了它們外出采集食物的工鼠,不過逃掉了一頭。”
原來如此……
我緩緩閉上眼睛,想必那頭僥幸逃脫的工鼠就是被真村所救的那頭。
“在俘獲了幾頭活著的化鼠和一些化鼠的屍體後,我們開始研究它們的腦部結構,並在它們身上做各種實驗。”
“你們成功了?”
明白了這件事與自身有著極多的牽連後,我的內心也變得有些急切起來。
“不,失敗了。我們的嚐試沒有任何作用。”
小井彌搖頭否定,叫我心中籠上疑惑:“那屍體……也就是理人,他是怎麽被複活的?”
“複活?如果這麽輕易就能將人複活,又怎麽輪得到這些全人班都沒畢業的小鬼來研究。”
紗語氣冷淡,仿佛在批駁稚童天真的幻想:“他應該是在受創後落水,失血過多加上體溫過低,使得大腦陷入深度昏迷,生命體征幾近消失。這種狀況下,被像你們這些沒有接受過專業醫學教育的小鬼判斷成死亡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過你們既然用了冷凍的方式來保存屍體,他就算一開始隻是假死,隻怕也被你們弄成真死了。”
她所說的和我的猜測幾乎一致,即使是在千年前,在各種專業醫療設備的檢測下,都曾多次出現過誤下死亡診斷書的醫療事故,更別提是這些對死亡診斷程序毫無了解的孩子。
麵對紗的問題,小井彌滿臉恐懼地搖了搖頭,嘴皮顫抖地難以說出話來。
“三天前,在我和弟弟被各種失敗弄得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想起了還有一具……人的屍體。我們決定把屍體取出來進行研究。不過……
小井虛渾身被清冽的河水澆了個通透,也不脫掉濕掉的衣服,就這麽抱著雙臂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當他看見小井彌陷入沉默,就牙齒打架地開了口:“我們本來把屍體藏在白砂鄉靠近海岸的一個岩洞裏,周圍不是灘塗就是岩石。但是在三天前我們找到那裏的時候,周圍一點積雪都沒有,反而長出了奇形怪狀的植物,地麵還出現了一個深坑,被海水給淹沒了。”
“我們嚇了一跳,就試著用咒力抽幹海水,誰知道發生了幹涉現象。再之後……他……他就像蛇一樣從岩洞裏爬了出來,凡是被他碰到的物體,全都都會扭曲變形,石頭會自動裂開、水質會變得五顏六色……”
業魔……
聽著他的描述,我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那個在町裏流傳已久的傳說——人類的孩子因為傲慢而累積罪業,最終化為業魔,將自身所接近、觸碰的物體都化為扭曲之物。
“你胡說!理人才不是業魔!剛才他還碰了我一下,我可什麽事都沒有。”
就在我暗自猜測時,一旁默不作聲的和田剛突然開口,他指著小井兩兄弟憤怒地大喊:“說不定是你們害了理人!不敢讓大人們知道,才編出來的謊話!”
……
線索都揭露出來了,不知道有沒有人提前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