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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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轉的鳥鳴聲將蘇徹從美夢中喚醒。翻身起床,旁邊羅衣的床鋪上被子疊放整齊,顯然早已起來。蘇徹走入客廳,依然沒有羅衣的蹤影。
“早上好。”一個童音突然從背後響起,嚇得蘇徹心膽一顫。轉身看到一隻哈士奇正蹲坐地上,用一雙無辜的眼睛盯著他看,這是一個虛擬影像。
緩慢站直身體,蘇徹翻了翻白眼,在房子裏邊走邊看。哈士奇的影像也跟隨著他晃悠。
“我是這所公寓的智能管家—二哈,您已被第一用戶授與完全使用權。請問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勞的?”
不理會二哈,蘇徹隨意參觀著羅衣的住所。一廳一室一衛,八十平米左右,不逼仄也不寬敞。房間陳設簡潔,布置得十分溫馨。客廳中掛著一幅抽象畫,從落款來看,是羅衣自己的手筆。陽台附近開辟了一小塊區域作為書房。書架上擺放著一些美術相關的書籍,更多的則是各種遊戲公司發布的原畫設定集。書桌對麵的角落裏安放著一隻畫板,其上夾著一副尚未完成的油畫。畫麵正中,蘇徹駕車躲避著槍林彈雨,羅衣抱頭縮在副駕座椅中,兩人身上都帶著傷,狼狽不堪。畫板旁,用帆布蓋著一摞油畫作品,蘇徹沒有再去翻看。
餐桌上為蘇徹保留了一份早餐。在樂土中,用戶隻要關閉饑餓感就不必進食。隻要充分休息,飽滿的精神就會提供一天活動所需的充沛體力。事實上,食物被樂土遺忘了兩年,直到一家叫做“味蕾傳說”的華夏公司推出了他們的電子食品。這些產品實質是由代碼結合增強現實五代技術,從全感官模擬食物的色、香、味,口感和飽腹感。電子食品投入市場以後很快在樂土全境走紅,助推“味蕾傳說”成為樂土十大企業。
對大多數用戶來說,一日三餐已經成為一種需要,它可以充實日常生活,提供精神滿足,甚至降低抑鬱症發病風險。可以說,用餐習慣在樂土中回歸並非偶然。
餐具旁,蘇徹發現了羅衣留給他的便簽。簡潔的筆觸勾勒出蘇徹和羅衣的肖像漫畫,旁邊還配著對白,筆記娟秀。蘇徹看了許久,然後默默收進口袋。第二張便簽上畫著一個禮盒,寫著一行提取碼。
蘇徹打開個人終端,輸入提取碼後,更衣室的衣櫃裏便多了一套西裝,一套休閑裝,還有一套華夏軍裝。穿上軍裝,蘇徹看著鏡中影像喟然長歎。鏡中的人棱角分明,雖不十分英俊,五官卻很端正,濃眉銳目,在軍裝的襯托下更顯得身姿挺拔、英氣逼人。肅然立正,蘇徹對著鏡子敬了一個軍禮,舉手投足間顯露出鐵血男兒的陽剛之美。指尖劃過右側眉梢的疤痕,感慨一番之後,蘇徹最終還是換回了休閑裝,剛才顯露的鋒芒也一掃而空。
躺在沙發上,命令二哈打開電視,新聞中正在播報蓋亞官方發布的最新通緝令。一串血紅色的資料逐一被展開。身居首位的史約克還是個中法混血兒,有點意思。他,他,他竟是位程序員?!蘇徹的三觀徹底被顛覆了,什麽時候程序員的戰鬥力如此彪悍了?“賞金200萬樂土幣,捕獲者將獲贈a級簽約等級!”
繼續下翻,第二位是愛麗絲,紅漠組織首腦,竟是一位隻有二八年華的少女。
第三位,殺手李,一個帶著京劇臉譜的瘦子。
第四位,艾倫?馮,心理醫生,真是變態年年有,今朝何其多!
蘇徹有些納悶,對付極端恐怖份子,蓋亞完全可以銷毀他們的魂器,即便有十萬百萬的暴徒,也能頃刻間消滅幹淨,又怎麽會奈何不了這些人?這其中一定藏著什麽貓膩。
半日的時光就在沙發和電視劇中度過,樂土中的電視節目與十二年前沒有太大的區別,無非就是各種資訊、綜藝、劇集而已。讓蘇徹欣慰的是,他一直在追的熱血劇集《星際戰壕》已經播出了第15季,聽說編劇範老爺子六年前壽終,於是接受了意識轉移成為樂土簽約者,這部十幾年來備受熱捧的劇集也因此被延續了下來,繼續在內外兩界綻放異彩。
蘇徹本想借助電視節目更快地了解這十二年來科技和社會的變化,但是他換了一輪頻道,也沒遇到有價值的節目,於是他隻好看看電視劇打發時間。這期間他收到了三封郵件,前兩封分別來自紐約市警局和樂土‘和平衛士’特戰部隊,都是邀請他前去麵試的。蘇徹沒有理會,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快湊齊十萬樂土幣解決掉黑幫麻煩,這兩份工作無疑沒法幫他達成目標。第三封郵件更奇怪,來自‘解凍人互助協會umaa’邀請蘇徹參與後天下午的一次聚會。
蘇徹挺理解一群有共同經曆、麵臨共同挑戰的人聚集在一起相互幫助這樣的高尚行為,尤其在紐約這樣繁忙而冷漠的都市裏,有一個同類大家庭是能給人提供不少慰藉。但這並不是他需要的,設想一下,一群盧瑟圍成一圈,然後依次發言講述自己那乏味無趣的日常生活,以及麵臨的種種壓力挑戰,這是多麽恐怖的畫麵啊。順手刪掉了第三封郵件,已經是下午三點,蘇徹準備出門了。
樂土幣的購買力原本與美元相當,近年來因為第七修正案的影響,已經累計貶值了近三成。想要在一周時間內湊齊十萬樂土幣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通過正當途徑就更加困難,蘇徹一開始的設想就是從黑道中尋求機會。
獨自一人在布魯克林的街巷裏逛了四個小時,幕色漸濃,蘇徹任由自己茫然地逡巡著。有過堅實的偵查與反偵察訓練,蘇徹很清楚該去哪裏尋找那些藏在陰影下的世界,也清楚該用什麽辦法去撬開別人的嘴。隻是辛苦了小半天,依然沒有任何收獲。過了十二年,這些陰暗世界的朋友還是沒有想出什麽有創意的行當。毒品,搶劫,盜竊甚至謀殺,真是毫無新意,蘇徹不想因為自己絕望,就成為散播絕望的幫凶。
或許去捕獵通緝綁上的罪犯是個不錯的選擇,隻是在有限時間裏,除非有通緝犯自己撞上門來,蘇徹根本來不及展開調查,何況能登上通緝榜的,各個都極端危險。
沉浸在胡思亂想中,漫無目的地行走著。蘇徹聽到前方巷子裏傳來的呼喝聲,以及金屬交擊之聲。無意多管閑事,蘇徹轉身向大道走去,直到他聽到了一聲被吵鬧掩蓋的稚嫩悶哼聲。樂土中,用戶可以隨意設置自己的年齡,在同步通道中就有一次免費的機會。紐約的大街上,大多都是青春煥發的身影,偶爾有少數人為了追求成熟氣質,選擇了而立到不惑的年紀,但幾乎見不到老人。比老人更少見的隻有兒童,因為未成年人的形象會妨礙很多社交活動,甚至不被允許進入某些場所,也會被一些機構拒絕提供服務。沒有人會選擇一個兒童的形象,除非他/她本就是兒童。
順著噪音拐過街角,蘇徹看到六七名非裔男人正在圍攻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圍攻者有的手持鐵棍,有的握著匕首,還有的幹脆撿起碎石投擲,男孩被困在牆角,退無可退。在男孩和攻擊者之間擋著一道防線,那是一隻臉盆大的機械蜘蛛。它在男孩背上迅捷地遊走,用細長的蛛腿抵擋著眾人的攻擊。它隻剩下六條蛛腿,斷肢處不時閃著火花,顯然已經支撐不住,不時有遺漏的石塊打在男孩身上,男孩隻是倔強地咬著牙,用仇恨地眼神怒瞪襲擊者。
“住手!”
隨著一聲怒吼,蘇徹衝入人群,繳下他們的武器。施暴者本想連多管閑事之人一起教訓,但在蘇徹徒手折斷了一根鐵棍後,他們就罵罵咧咧地走遠了。
機械蜘蛛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全身閃過電流掉落地麵,一動不動了。男孩抬頭,謹慎地看著蘇徹。這是一個瘦削的小子,即使在同齡人中,也屬於身體孱弱的類型。蒼白的臉上沒有血色,右側臉頰上滿是血汙,他有一雙湛藍的眼眸,在淺棕色的淡眉下顯得格外明亮。
“謝……謝你。”
男孩低聲道謝,俯身去收拾地上的機械殘骸,小心翼翼地撿起蜘蛛主體和掉落的蛛腿,他的身體偶爾因傷口牽動而顫抖,雙手卻沉穩靈活。收拾完畢,男孩再次向蘇徹道謝,之後就艱難地順著巷子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