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因為愛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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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銀河挑了一束滿天星,藍白色的細小花瓣,沒有任何多餘的顏色。

    “就這個?”潘奕夫搖搖頭,“哪有人買花就買一束滿天星的。”

    “我就要這個。要給我多少折?五折?”簡銀河也不跟他客氣,倒講起價來。

    潘奕夫朗聲一笑,“五折就五折,今天你高興。”

    “謝謝。”

    走出花店,天色已經暗了。簡銀河把買回來的滿天星放在陽台邊上的架子裏,挨著那盆西洋鵑。她接到紀南的電話,他在那頭問她:“吃飯沒有?”

    “還沒。”

    “那等我回來做飯。我馬上到,你等一下。”

    簡銀河還沒說好或者不好,紀南已經掛了電話。他的沙文主義有時候已經是一種習慣,她拿他沒辦法。她坐在陽台邊,看見夕陽殘餘的一點兒紅,往遠處山後褪去。她想起來給羽青打個電話。

    羽青上來就問:“大忙人,你終於忙完啦?今天不加班?”

    “嗯,暫時不用了。羽青,你最近怎麽樣?”

    “還不錯,”羽青的語氣立刻變成小女人的,“就是阿明最近要出差,所以我一個人好無聊!”

    “要不要我去陪你?”簡銀河笑。

    “不用,阿明後天就回來了。”

    “羽青我也戀愛了。”

    “什麽?”

    簡銀河都能想象羽青在電話那頭瞪大眼睛驚叫的表情。“羽青,我談戀愛了。”她重複一遍。

    “跟誰?”

    “還有誰?”

    “我的老天!簡銀河,你真的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你愛上了綁架犯?”

    “羽青,你也知道,他並沒有陷我於不義,怎麽能算綁架犯?”

    “他讓你住進他的房子作為交換條件,憑這一點,就夠判死刑了簡銀河,你真的愛他?”

    “嗯。”

    “什麽時候的事?”

    “不知道。”

    “那溪文呢?”

    簡銀河默然。她在確定自己愛上紀南的那一刹那,才弄明白,原來對溪文,她一直是習慣和執拗,因為他是她青春歲月所有美好情感的所在。

    “唉,”羽青長歎一口氣,“那紀南是不是真的愛你?”

    簡銀河說:“是。”

    “你確定?”

    “確定。”

    羽青不再發問。她很清楚簡銀河的個性,愛憎分明,絕不拖泥帶水,況且以簡銀河的透徹程度,總不至於愛上一個負心漢。“那你們到了哪種程度?”她問。

    “他跟我求婚了。”

    “什麽?這麽快!你答應了?”羽青不敢相信。自己跟阿明在一起那麽久,他們都從來沒有談論到結婚的問題。

    “很多事都是注定的。”簡銀河頓了頓,“但是很多事情,也會很快改變。”她並不是情感上的老手,卻明白事事不用強求,也需要做好一切迎接變數的準備。是不自信,還是不相信時間?她隻是覺得,變數這東西,是人生裏最恒常的一樁。

    簡銀河講完電話,就看到紀南進屋。他大袋小袋提了一堆,全是食物和炊具。她驚道:“怎麽買這麽多?”

    “要過日子嘛。”紀南平淡地說。

    簡銀河心裏傳來一陣暖流。“那也不用買這麽多啊。”她一邊嘟噥著,一邊接過他手裏的購物袋。

    他看著她提起購物袋去廚房的背影,平生第一次有了“過日子”的幸福感。他進廚房,跟她一起洗菜、切菜,兩人都沒有很多話,但每次視線對上的時候,他心底卻還有少年般羞怯的錯覺。他不是第一次戀愛,算起來卻是唯一真正辛苦、真正用心的一次,他竟然有種初戀的手足無措感。活到三十幾歲,女人見過許多,也談過幾場不像樣的戀愛,他向來是得心應手、遊刃有餘,從未嚐過“陷入”的滋味。而眼下,他不知道自己的從容都到哪裏去了。是因為忽然之間得到了,所以自亂陣腳嗎?

    一頓飯做了很久。紀南嚐了一口紅燒肉,誇讚簡銀河道:“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

    她笑,“有這麽誇張?”

    “有。”

    “是誇我,還是想讓我多做飯?”

    他不答話,卻拉過她的左手,仔細端詳。

    “怎麽了?”

    他故作沉思狀,“又細又白,適合戴細一點兒的,鑽也不要太大正好給我省錢。”

    “說什麽呢!”她抽回手來,心裏卻忍不住一陣甜蜜。

    “銀河,”紀南很認真地說,“過兩天跟我去世貿廣場,我要給你挑一個戒指。”

    “做什麽?”她故意問。

    “結婚啊!”

    “結婚一定要戒指嗎?那種浪費錢的玩意兒。”她知道他公司最近不好。

    他再次握住她的手,深深看著她,“我知道你都不在乎。金錢方麵,你向來看得很淡,更不是那種物質的女人。但是,這次讓我來安排,好嗎?”

    “等你公司順利起來,我們再”

    “銀河,”他打斷她,笑著說,“你要知道,我怕夜長夢多。”

    簡銀河拍拍紀南的手背,“要不戒指我去買。你好好操心公司的事。”

    “這怎麽行,我可是男人。”他忽然孩子氣起來,“這周五下班之後我在世貿廣場等你。”

    “那天下午我得去參加會展。”

    “我陪你去。”

    簡銀河知道拗不過紀南,隻好答應。

    吃晚飯她收拾碗筷,他過來從後麵抱住她的腰,下巴靠在她的頸窩裏。他的動作讓她心裏輕輕顫了幾下。

    “銀河,我很滿足。”他撒嬌似的說。他從不是肉麻的人,也很少講得出那些情意濃濃的話。但是對著她,他就輕易地講出口了。

    紀南高大的身軀包裹著簡銀河,靠在她身上,她覺得他像個孩子。她想起剛住到這所房子裏來的時候,從那種地獄一般的無望,到眼下的幸福,這一切是不是轉變得太快了點兒?然而感情這回事,向來都是突然發生的。

    周五那天下了小雨,簡銀河走出寫字樓的時候,發現自己忘記了帶傘,正要上樓去取,聽見遠處一聲熟悉的“銀河”。她回過頭,看見紀南撐著一把大傘朝自己走過來。

    “你來了。”

    “上車吧。”紀南說。

    “其實不用專門繞過來接我。”

    他走過來把她納入臂彎裏,“今天可是大日子。”

    “喲,什麽大日子!”是林雲的聲音,他剛出電梯,邊走邊嚷,“有什麽好事怎麽不通知我?”

    “沒什麽。”簡銀河還想低調。

    紀南卻再摟緊了她的肩膀,“老林,你的得力幹將恐怕過一陣子要請假了。”

    “要結婚了?”林雲瞪大眼,隨即又笑,“你小子太不厚道,到現在才告訴我!”

    “都還沒定呢”簡銀河莫名有點兒不好意思。

    紀南說:“都定了,就差日子沒定。”

    “紀南,早知道你對簡銀河不一般,當時問你,你還不承認。”林雲的表情更加促狹,“在我麵前居然害羞!”

    “老林,你說什麽呢!那會兒我跟簡銀河還沒有什麽關係。”

    “哎喲!如果沒有什麽關係,你能專門請我吃飯,讓我聘用她?你能隔幾天就打電話來囑咐我要照顧好她?那次你找我去老唐那裏陪你喝酒,問你什麽也不說,一臉為情所困、失魂落魄的樣子,別告訴我是為了別的女孩兒”

    “老林!”紀南趕緊打住他,“你還有完沒完!”

    簡銀河轉頭看看紀南,他居然紅了臉。

    “銀河。”林雲說。

    “嗯?”簡銀河回過神。

    “你說是不是啊?”

    “我”簡銀河更加臉紅。

    “我們走吧,”紀南說,“老林,下次再請你吃飯。”他拉著簡銀河匆匆往外走。後麵林雲遠遠地喊:“記得早點兒請我吃糖!”

    紀南上了車,對簡銀河說:“你欠我的。”

    “什麽?”

    “為了你,我費了那麽多心思。”

    簡銀河一笑,沒有說話。剛才老林的一番話,徹底讓他露了餡。簡銀河忽然又感動,下意識說了句:“我真的欠你很多。”

    紀南用餘光回應了她一下,發動了車子。隔了一會兒,他說:“很多事,該放下的就放下。”他說得平淡又認真。簡銀河看著他的側臉,明白他說的放下包含太多,溪文是其一。他們之間不知什麽時候慢慢建築起來的默契,像一隻溫熱的手掌,總是觸到彼此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東西。

    紀南握著方向盤,眼神專注得像是放空了一般。等紅燈的時候,他的手放在變速杆上,簡銀河輕輕握住他的手背,什麽也沒說。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眼中一陣感激。

    “銀河,現在去會展中心,還是去鳳祥珠寶行?”

    “不是說好了要去會展中心嗎?”

    “看來鑽戒對你完全沒有吸引力。”他裝出一副沮喪表情。

    “下午的會展,有我最喜歡的設計師。”

    “我知道。”他反握住她的手,“在你的生活裏,事業從來都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你有你的追求。”

    他對她的了解和體會,有時候超過了她自己。

    簡銀河沒有想到會在會展上遇到溪文。她以為他們就此別過了,但是想不到該遇見的還是會有交集,仿佛一場已經落幕的緣分總缺乏一個交代。

    當時他們剛從一個展廳裏出來,在小小的走廊裏迎麵碰上了溪文。他瘦了一圈,看上去有點兒憔悴。簡銀河一時間愣住,反而是紀南先開口:“鍾先生?”

    溪文怔怔地,回了一聲“你好”。

    “好巧,在這裏碰到你。”紀南像是在跟一個熟朋友打招呼。

    溪文微微點頭,轉向簡銀河說道:“銀河,好久不見。”話一出口,滿是滄桑。

    “溪文,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時過境遷,簡銀河真不知道該講些什麽。溪文還是她心中的溪文,但是定義已不同。很多人,很多事,在時光裏流轉變遷,你總會慢慢改變當初對他們的想法。

    “銀河,要不我先出去等你?”紀南很體貼地問。

    “不用了。”簡銀河笑了笑,又對溪文說,“溪文,我們還有點兒事,得先走了。”

    “那再見。”溪文勉強笑了笑,看得出他的無奈和蒼涼。他望著她,仿佛要挽留什麽,但終究隻說了句再見。

    此刻,她和她身邊的那個男人,看起來那麽和諧,和諧得讓他措手不及。鍾溪文曾經以為他們即使再也不屬於彼此,但仍舊是對方的摯愛。眼下這短短的一分鍾,像個巨大的齒輪,把他徹底卡在一個再也回不去的時間裏,他終於相信了羽青在電話裏通知他的那個消息:簡銀河快要結婚了。

    從溪文旁邊走過去的時候,簡銀河加快了腳步。她不敢去看溪文的表情。分明隻是一場偶遇,她卻感到莫名的負疚。

    走到大廳的時候,紀南輕輕說:“銀河,其實你不用這樣。”他當然看得出來她在躲。

    “怎麽?”

    “不管他在你心中是什麽位置,我都會當作是過去的事。”他自問不會去跟鍾溪文相比較,即使在她心裏鍾溪文永遠不可替代,他也不會去計較。

    “紀南”

    “而且,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他握住她的手,“該去挑戒指了。”

    簡銀河點點頭,“走吧。”過不過得去,她心裏的那點兒負疚都無法釋懷,是對紀南,對溪文,還是對她心裏那個陳舊的堅持?她自己都不清楚。

    到了珠寶店,已經是傍晚,小雨淅淅瀝瀝,把街道店鋪都鋪了一層五光十色的蠟。珠寶店門口的禮儀小姐穿著墨藍色晚禮服,身形款款。從櫥窗看進去,店裏麵裝飾得像珠寶展。

    簡銀河在門口拉一下紀南,“我看還是別進去了,這家看起來好貴。”

    紀南卻笑道:“你怎麽任何時候都要這麽實在?”

    “實在不好嗎?”她過慣了勒緊褲腰帶的日子,對一切華而不實的東西都沒有任何**。

    “一輩子就一次,這點兒錢我還是有的。”他知道她體諒他公司的處境。

    簡銀河勉強隨著紀南進去,立刻有導購員過來,巧笑嫣然地招呼:“紀先生,您預訂的那款戒指剛才到貨,您真是來巧了!”

    簡銀河詫異地問紀南:“你什麽時候已經來過了?”

    “紀先生都來過好幾次了,”導購小姐代紀南回答,“挑了好久才挑中了一款對戒,說是要帶未婚妻過來看看。紀先生,您跟您未婚妻真是郎才女貌,真有夫妻相!”

    “謝謝。”紀南笑,“那麻煩你帶我們進去看看。”

    “好的,這邊請。”

    導購把他們引到裏間,拿出一個絲絨盒。酒紅色緞麵的盒子裏,躺著一對鑽戒,都是簡單的一圈銀白,中間嵌進去一顆小小的鑽。

    “真漂亮!”簡銀河歎道。

    “紀先生,簡小姐,這對戒指是我們的經典款執子之手。雖然樣式簡單,但寓意深刻。執子之手,是很美好的願望,但人生路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會是一帆風順的,過程有了波折,才有最經得起考驗的結局。所以,這款戒指不是完全的圓,中間有一個微微的波浪,男女款式的波紋剛好是契合的。”

    “真的很漂亮。”簡銀河又讚道:“簡單大方,又有設計感,而且絲毫不誇張。”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紀南說。

    導購小姐笑眯眯地問:“紀先生,還有幾款,要不要再看看?”

    “不用了。”簡銀河說。其實是因為她覺得這一對是價位相對比較低的。

    “這就滿足了?”紀南問。

    “又不是為了戒指結婚。”

    “說你實在,真會幫我省錢。”

    “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歡那種複雜華麗的。大克拉的鑽石戴在手指上,像個累贅。”她一向覺得那些雍容華貴的閃亮設計,多少有些庸俗。

    “簡小姐,您的品位真的不錯。”導購小姐說,“紀先生娶到您真是有福氣了。我們有很多顧客,男的帶著年輕女孩來買珠寶,大多數女孩子都淨挑大克拉的鑽戒和項鏈。”

    紀南笑笑地望向簡銀河,“說娶到你是我的福氣呢。”

    簡銀河被他看得一陣溫暖。這一程,他們都走得不容易,百轉千回,一切屬於緣分。

    紀南把那個絲絨小盒交到簡銀河手裏,他幾乎有種奇異的感動。從前沒有經曆過任何與婚姻相關的情緒,此刻一雙戒指就讓他這麽有儀式感,竟有了“終生”的味道。

    外麵雨停了,道路和窗戶都映著燈火的光。紀南坐在車子裏,前麵是走不完的路,兩邊是層出不窮的樓宇,身旁是他的“終生”。他從來沒有這麽滿足過。

    “銀河,你想什麽時候舉行婚禮?”他問她。

    她淡淡一笑,“隻是個形式而已。”

    “總得昭告天下的。”

    “去澳洲吧。”

    “嗯?”

    “去看看澳洲的鄉村和海岸,總比辦婚禮要有意思。”

    他放慢車速,轉頭問她:“不後悔?”

    “我是認真的。”

    他一笑。他當然知道她是認真的。這正是簡銀河的風格,骨子裏丟不掉的文藝氣息,既讓他無可奈何,又讓他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