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緹縈之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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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前天的事,任叔前日去金武衛右衛營送酒菜就再沒有回來,我們尋著去的時候人死在白野原上,還有一同去的一個新來打雜丫頭小英還不知是死是活,我們沒屍首都沒能給找到。”掌櫃的說著,眼角泛起了濕意“任叔在這太白樓也好多年了,一直是咱們的招牌,如今他不在了,這太白樓也開不下去了。”

    楚蕎聞言歎了歎氣,道,“掌櫃的你節哀,那喜餅沒做便算了,你店裏還有陳釀女兒紅吧,有多少都給我拿上。”

    此時,她並不知,他們口中那打雜的丫頭小英,就是鳳緹縈。

    更不知,此刻自己一心要回去參加的婚禮,已經變成了葬禮,而她就在她方才經過的白野原上淒慘地離開了人世。

    “酒倒還有,我這就帶你去酒窖。”掌櫃的說著,領著他往太白樓後院走去。

    瀧一聽到那番話卻不由變了麵色,鳳緹縈是來白野打探消息,但一直沒有給他放信號表示已經和西楚的大軍會合。

    楚蕎含笑跟了上去,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金武衛右衛營什麽時候來的白野,怎麽又走了?”

    金武衛右衛是大燕皇帝的親信,若是來了白野,不是衝著她來,便是為了對付西楚而來。

    “他們啊!”掌櫃回頭望了望她,說道,“就在前天夜裏,西楚短短幾個時辰就把白野城拿下來了,現在這裏已經是西楚的國土了,那些金武衛右衛營的人早就屁股尿流的回上京去了。”

    “是嗎?”楚蕎笑了笑,心中卻冒出更多的疑問來。

    白野城占劇地利之便,怎麽可能短短幾個時辰就打了下來,而且若是金武衛的人在這裏是為了對付西楚,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被人打得撤走啊!

    “那還有假,你一會去看看城門上的旗子,那可是西楚的圖騰。”掌櫃說著,打開了酒窖的門,“原本我還打算是搬到岐州去住的,如今白野也是西楚了,也就不用搬了。”

    掌櫃的為表歉意,將酒窖的藏酒都悉數低價賣給了她,並安排了隨她送到岐州去,楚蕎歸心似箭一人先行騎馬趕了回去。

    回到岐州城的時候,天剛剛亮,城內還很安靜,她牽著馬進城沒走多遠卻聽到安靜的城內響起了喪樂之聲。

    她左右望了望,思量著從哪條街繞道,以免撞上了這樣的事再去參加婚禮,會給鳳緹縈帶來不吉利。

    喪樂聲越來越近,隱約看到出殯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過來了,她連忙牽了馬準備往右邊的街道走,剛走了沒多遠側頭望了一眼,頓時僵硬地愣在了那裏。

    為什麽出殯的隊伍,全是王宮裏的人?

    花鳳凰,沁兒,玉溪,諸葛無塵,燕胤他們所有人一身刺目的白,滿麵悲戚地走著,所有的人都被濃重的悲痛所籠罩。

    沁兒哭得泣不成聲,不經意望見愣愣地站在街口迎風而立的女子,“楚姐姐”

    她不是應該在正午才回來的嗎?

    為了不被她撞上這一幕,他們特意趕在天一亮就出殯下葬,怎麽偏偏偏還是讓她回來撞上了。

    隨著沁兒那一聲楚姐姐,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隨之望向了街口處風塵仆仆的女子,殯葬隊伍停在了那裏,每個人麵色不自覺地閃過一絲慌亂和擔憂。

    楚蕎愣愣地站在那裏,一向靈敏的思緒此刻卻變得有些異常遲鈍,她怔怔地望著那風中飄動的白幡和漫天飛揚的冥錢,緩緩將目光移向了那副楠木棺上。

    誰死了?

    她鬆開手中的韁繩一步一步走了近去,望向走在最前的燕胤,“誰死了?”

    燕胤目光死寂如灰,仿佛是一夜之間已經滄老了十年。

    楚蕎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又望向諸葛無塵,追問:“誰死了?”

    然而,諸葛無塵也隻是痛苦地別開了目光,沒有說話。

    “你們到是說句話,到底誰死了?”她目光一一望過沁兒,玉溪,花鳳凰,魏景,可是沒有一個人開口回答她的話。

    她咬唇點了點頭,決然道,“沒有人說是吧,那我便自己開棺來看!”

    她說著便走向虎威堂眾將抬著的棺木,心中湧起了巨大的不安和恐懼。

    “死者已逝,就不要再打擾她的安寧了。”花鳳凰攔住了楚蕎,說道。

    楚蕎卻麵色沉冷,喝道,“讓開!”

    她害怕知道那個答案,但她不得不讓自己知道。

    “楚姐姐!”沁兒哭著上前,與花鳳凰一起攔著她。

    原本是想趕在她回來之前下葬,可如今卻偏偏讓她回來給撞上了,若讓她看到裏麵那樣的鳳緹縈,她會瘋了的。

    諸葛無塵靠近過來,盡量以最平和的聲音,說道,“縈縈她病逝了。”

    楚蕎仿若木偶一般地轉過身,望向身後的諸葛無塵,“你說誰?”

    “縈縈前日已經病逝了。”諸葛無塵聲音盡力想要平靜地告訴她,以免嚇到了她,聲音卻還是難掩悲痛的顫抖。

    “縈縈?病逝?”她皺著眉望著諸葛無塵,木然地重複他說的話。

    他到底在說什麽啊?

    今天是縈縈的大喜之日,他怎麽會說這麽詛咒她的話?

    半晌,她都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裏,沒有一點反應,似乎怎麽也理解不了諸葛無塵那句話的意思?

    “阿蕎?”諸葛無塵輕聲喚著她,被她這般的反應給嚇到了。

    楚蕎被那一聲輕喚拉回了神智,僵硬地望著被眾人抬著的棺木走了過去,她不相信,她相信那裏麵的人會是鳳緹縈。

    她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她還說好了要回來參加她的婚禮,要給她帶回來最漂亮的鳳冠

    她跟她說好,她一定等到她回來才嫁的

    為什麽等她回來,一切都變了樣了?

    “阿蕎”諸葛無塵伸手抓住她,阻止她去接近棺木。

    她大力想要甩開他的手往那棺木撲過去,奈何拉著她的人怎麽也不肯鬆手,整個人被她拉得從鬆輪椅上滾了下來,她也被拖得摔倒在地。

    諸葛無塵卻還是小心地護著她,以免她磕傷了頭,拚命地將掙紮著要起來去看棺木的楚蕎按在懷裏,便是她急切之下重拳砸在身上也未肯鬆手。

    “讓開!讓開!我要去看,我要去看她”楚蕎大力地想要推開他,急得都動了武,抱著他的男人也沒有鬆手。

    玉溪和沁兒捂著嘴,哭得滿麵淚痕。

    突地,楚蕎失控之下重重一掌將諸葛無塵擊倒,掙紮著爬起就往棺木上撲,正要一掌劈開棺蓋時,一根極細的銀針刺在了她的頭上,整個人無力地倒在諸葛無塵懷中

    溫如春拔掉那根射出的銀針,摸了摸她的脈搏說道,“先讓她睡兩天,她最近一兩個月也沒好好休息過,再這樣下去會出事”

    五年前的明珠之事,楚蕎早產剛剛一個月便長途奔波,又在之後明珠死了悲痛在心,一直都未好好調養回來。

    這五年也是常年常波各地,身體早就大不如前了。

    花鳳凰上前望了望楚蕎,又望了望諸葛無塵,道,“溫大夫,你先送楚蕎和左賢王回王宮裏,送葬的事我們去就行了。”

    楚蕎方才那一掌,諸葛無塵應該也傷得不輕。

    諸葛無塵望了望還站在最有,始終不曾回頭來望的燕胤,擔憂地說道,“魏景,花姑娘,你們注意些燕胤。”

    他們所有人的悲痛,又如何抵得上他心中的痛,他身邊親近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離去,一個比一個死得慘烈,可是那樣的他,一直以來都是那樣明烈如光,坦蕩如風,帶給這些一路生死相隨的人以前進的希望。

    可是,他的希望,又有誰來給?

    諸葛無塵和楚蕎由溫如春給送回了王宮內,燕胤一行人將鳳緹縈葬在了岐州城外的鳳凰山,墓穴的是他一個人親自挖的,墓碑也是他一個人親自刻的,自始至終都不肯讓任何人幫忙。

    下葬之後,燕胤還在墓前坐著,沒有說話,也沒有要走。

    魏景想,他是想要留下留在這裏多陪一陪鳳緹縈,便與花鳳凰等人先行回了城內,給他一片安靜。

    鳳緹縈的死,激怒了他們很多人,也擊垮了這個一直睿智坦蕩的西楚王。

    他們在最天真爛漫的年紀相遇,出身高貴的天之驕子和貴族千金,可就是這樣的她與他在那冰冷的宮廷一直不離不棄,彼此扶持,走到了今時今日。

    可是,當他們經曆重重靡難,幸福剛剛開始的時候,卻被人無情殘忍的扼殺。

    他們回到王宮的時候,楚蕎還未醒來,沁兒幾個人過去看了,諸葛無塵靜靜在床邊守著,因那一掌所傷,麵色有些蒼白。

    床上被溫如春強行以銀針所製陷入沉睡的楚蕎睡得並不安穩,額頭不時地冒著汗,眉頭皺得緊緊得,似是想極力醒來,卻又怎麽也醒不來。

    “都辦完了嗎?”諸葛無塵望了望兩人,問道。

    “嗯,不過燕大哥還沒有回來。”沁兒擔憂地望著楚蕎,回道。

    諸葛無塵疲地點了點頭,“讓他靜一靜也好。”

    燕胤總是那樣的性子,他的脆弱與困苦,從來不會對人言。

    “可是楚姐姐怎麽辦?”沁兒紅著眼睛說道,楚蕎是不可能接受鳳緹縈過世的事實的。

    幾人相互望了望,卻是誰也沒有辦法。

    “先讓她睡兩天再說吧。”諸葛無塵說著,望了望幾人,“我會跟她說,她若問你們,什麽都不要說。”

    “我”沁兒有些不明白。

    花鳳凰望了望她,說道,“她那心思比誰都細,別說一不小心說錯了話,就是咱們表情反應不對勁,她也能覺察出來,尤其是沁兒你,別看著她難過看不下去就給說了,那可是會害了她。”

    那樣的真相,他們所有人就是爛在肚子裏,也不能讓這個人知道。

    “我知道了。”沁兒望了望床上的楚蕎,然後道,“我這幾天還是不過來了,等確定瞞過了她,我就先回大宛去待一陣。”

    正說著,溫如春端著藥進來,遞給了諸葛無塵道,“你身體還未恢複好,方才又挨了她那一掌,最近幾個月莫動真氣,不然我也沒那個本事再給你保命。”

    諸葛無塵重傷昏睡了五年,要想體質恢複到以前,起碼需要調養一兩年時間,如今剛有些起色又被楚蕎重傷了一掌,甚是麻煩。

    “你還好吧?”沁兒聞言,問道。

    楚蕎失控之下不知輕重,他又怕自己運內力去擋震傷了她,就生生受了那一掌。

    溫如春走近香爐將帶過來的藥香點上,“這是寧神香,裏麵配了些珍貴的藥材,放這裏她這兩天能睡得好些,也有助於恢複元氣。”

    “有勞溫大夫了。”諸葛無塵感激道。

    溫如春點好了香,將香爐拿到床邊的小幾上,而後道,“你們都這樣病得病,傷得傷,倒得倒,我這隻有一雙手,再這樣下去,我可都救不過來了。”

    “這些事,爺才不會幹,不過爺會讓殺人凶手痛得痛,死得死。”花鳳凰說著,眼底寒光如刀。

    若不是西楚如今境況不穩,她當真就一路追殺去上京,宰了那幫狗雜種。

    她這麽一說,沁兒幾人也眼底泛起冷冽的殺意。

    諸葛無塵麵色沉冷了下去,卻又很快冷靜下來道,“仇是自然要報的,但也要好好計劃,才能讓他們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而且,還不能讓楚蕎發現端倪,自然不能魯莽行事。

    花鳳凰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憤怒,沉聲道,“我知道了,一切等你和西楚王計劃好了再行動。”

    他們每個人都想報仇,但如今的西楚才剛剛成長起來,要對付大燕就必須精密妥善的計劃,還不能讓楚蕎察覺他們是報仇。

    “沁公主,等阿蕎好些了,請你務必回大宛走一趟。”諸葛無塵認真地望著她,一字一句道,“我們需要大宛的幫助。”

    “我知道了,你寫信我帶給父王和王兄,他們一定會照做的。”沁兒一臉決然地說道。

    她出生於宮廷,自小有著父王母後,王兄們的護佑,再之後隨著楚蕎,她也曾一直相信好人有好報,相信這世間的美好多於醜惡。

    可是在這裏,在他們許多人身上,她真正看到了命運的森涼。

    “多謝。”諸葛無塵由衷頷首謝道。

    所有的該做的準備,他必須趕在楚蕎醒來之前,打點妥當。

    “玉溪,你先去我父親那裏照顧,至於縈縈的事暫且不要告訴他,他最近一直病著,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諸葛無塵說著,眼眶已經微微泛紅。

    他們一家人,兜兜轉轉這麽多年才得以重聚,還不到一年時間,竟又要麵對這般痛苦的生死之別。

    “我一會兒就動身去。”玉溪抬袖擦了擦淚,小聲說道。

    諸葛無塵感激地笑了笑,望向花鳳凰和魏景,說道,“燕胤最近幾日恐怕無心處理軍處,軍營的事就勞煩二位多費些心思。”

    “這是自然。”魏景道。

    說完,諸葛無塵疲憊地斂目歎了口氣,接下來他就要去想,怎麽讓楚蕎相信縈縈是病逝而亡,而非被人所害。

    暮色降臨的時候,諸葛無塵獨自離開了王宮去了鳳緹縈的墓地,遠遠看到一身麻衣的男子如石雕一般坐在墓邊上,一時間心底的悲痛之意,再度無邊蔓延開來。

    他驅動輪椅靠近前去,“縈縈已經走了,西楚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你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