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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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說話,腦子卻沒停擺,事實上運轉得相當快。從吳智的一大段自說自話裏,我至少聽出了兩點意義:

    一是他們知道“塞外四傑”朝北方逃走,卻又認定,我在中途殺了四人,或已將四人製住,所以才不再追蹤,必須逼我說出四人的下落;

    二是,就算“塞外四傑”死了他們也要見屍,說明這四個人身上有他們想要的什麽東西,而且這件東西,遠比我身上的金銀更重要。

    可是,他們有什麽理由認為,這件東西沒被我搶走呢?非要找到他們不可,就算屍體不放過?我能想到的解釋是,要麽這件東西非常巨大,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不在我身上,要麽就是,他們認定我隻是為錢財殺人,並不知道這件東西的價值,或者,這件東西對他們很重要,對其他人而言根本沒用,我即便搶了金銀,也會些該東西棄之不顧。

    當然,就憑吳智這家夥的老奸巨滑,也許早就想好了各種可能性,先軟硬兼施逼我說出“塞外四傑”的下落,不管是死是活。然後再把我殺掉,既滅了口,又能徹底搜查我身上,看有沒有他們在找的東西。

    推論至此,不管我身上有沒有他們要的信息或東西,似乎我都難逃一死。原因是,我在他們眼中太過無足輕重。

    我想憑武功震住他們,估計有點難度,至少費時耗力不值當,原因是太餓了。要保住自己毫發不損,恐怕隻能從他們要找的東西上著手,於是我理了理思緒,開始試探性地胡扯:

    “咳,這位‘智多星’老哥果然名不虛傳,我對你的景仰,真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其實嘛,我所以不提起這四個人,是因為他們是死是活、在哪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錢財在我身上。”

    我頓了頓,偷眼看了看他們的反應。老頭仍然低著頭,眼看自己的腳尖,也許他是刻意的,為了不讓我看出他眼神和表情變化。另外七個家夥站在後邊不遠處,一臉木然,死魚般的眼睛盯得我身上直發毛。

    看來還得試探下去,我隻好繼續扯淡:

    “還有一些從他們身上得來的東西,我認為帶在自己身上太過危險,所以收藏到另外一個地方,這個地方比較隱蔽,也許嘛,隻有我一個人找得到。”

    這一番胡說八道果然湊效,吳智立即抬頭,目露精光,還有幾絲一閃即逝的凶狠,讓我瞬間不寒而栗。

    他嘿嘿陰笑了幾聲,說:“小兄弟不愧是個聰明人,知道東西留在身上很危險,不像那四個笨蛋,帶著東西四處奔逃。”

    他們確實在找一件比金銀財寶更重要的東西。

    這回輪到我低頭看腳尖。等著老者說出更多的有關信息。

    吳智也頓了頓,似乎在思考怎麽措詞:

    “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小兄弟既然見過那件東西,應該知道,這件東西既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更不屬於那四個笨蛋。在下也隻是受物主所托,前來尋找這件東西,不如小兄弟就給在下一個人情,讓在下物歸原主如何?如此,在下對小兄弟感激不盡。”

    說完,這家夥又故伎重施,雙手抱拳,深深彎腰向我行了一個大禮,再接著說:

    “此事若成,今後江湖上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隻要小兄弟開口,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事對小兄弟而言做起來並不難,隻需一句話,我們找到東西後,小兄弟便可離開去辦自己的事。”

    這個老家夥話說得滴水不漏,聽上去冠冕堂皇,極盡禮數,實際上仍然綿裏藏針,自始至終沒透露這件東西到底是什麽,而且最後一句還暗示我,要是不交出這件東西,就別想離開。

    我倒不怕他威脅,反正一開始他們也沒想讓我活命,後麵那些客套話,充其量也就是說說而已,東西既然事關重大,他們又豈能輕易留下我這個活口?

    關鍵是,現在我不知道怎麽胡扯下去,因為我壓根兒對那件東西一無所知。我本來是想套他的話,沒想到這老家夥比狐狸還奸滑,一直防著我胡說八道呢。我再說下去,馬上就要露餡了。

    不過,吳智的話也讓我相信,他們暫時不會動手殺我。隻要我不露餡,別讓他們看出我在胡說八道騙他們。

    那件東西對他們而言,說不定比我的性命還重要。我在他們眼中,即便不是找到東西的惟一希望,估計目前也是最大的希望。

    於是,我幹脆收起鐵劍,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來保持體力,二來腦中快速地回想上午見到“塞外四傑”的情景,試圖發現與那件東西有關的蛛絲馬跡。

    那到底是件什麽東西?

    當時四個人騎三匹馬,似乎每人背了一個包裹,看不出有什麽異樣,東西如果在他們身上,那麽這件東西並不巨大,易於收藏,可以裝進包裹,甚至放在身上某處。還有,年輕男女看上去是一對夫婦,從情理上來說,他們兩人的日用物品不需分得那麽清楚,應該隻需一個大一點的包裹就足夠,這樣趕路簡單輕便。但他們兩人各自背著一模一樣的灰色小包裹,很有可能,東西在他們夫婦其中一人的包裹中。

    這從他們四人的隊形也猜得出來,虯髯大漢在前,光頭和尚在後,男女夫婦共剩一騎居中,明顯是為了保護包裹中的東西。

    但我無法知道那是件什麽東西,也就不知道怎麽跟吳智應答。吳智倒是很有耐心,一直站在旁邊冷冷地看著我。我心想走一步算一步吧,再這麽耗下去,吳智肯定知道我在耍他,我隻能顧左右而言他了:

    “吳老大,身上有沒有大餅或者幹糧之類,給我一些先充充饑吧?我都快餓死了。”

    吳智先是一愣,接著淡淡地笑道:“小兄弟說出那件東西的下落,就是把在下當朋友了,有吃有喝的,當然一起分享。”

    說完他仍舊站著不動,沒有給我東西吃的意思。我心想這老家夥真可惡。我王二大俠也號稱天縱奇才,沒想到在這個老家夥麵前,耍什麽心眼都不管用。

    我隻好開始撒潑,大聲說道:“喂,老頭,不管你是裝傻還是無智,你也應該看得出來,我現在有氣無力,站都站不起來,不吃點什麽,怎麽帶你們去拿東西?把我餓死,你們倒是保住了江湖麵子,並沒有圍攻一個小叫化子,可你們想要的東西,天下就沒有人知道在哪兒了。”

    軟硬兼施,我王大俠也會使用。

    接著我又把背上的包裹打開,把銀子全攤在地上,揀起一錠扔向吳智,說:“我也不想跟你交什麽朋友,咱們來做買賣,用這錠銀子買你一點東西吃,夠了吧?如果你還要貪心,這些銀子全歸你,我隻求一飽。”

    我這番話想引開關於那件東西的話題,不讓自己這麽快露餡。更重要的是想告訴他們,東西不在我的包裹裏,當場殺了我沒用。這樣一來,他們就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相信我的鬼話,東西被我藏起來了;二是接著去找被殺或被製服的“塞外四傑”。無論走哪一條路,都需要我做向導。所以,我暫時不能殺。

    吳智果然一臉無奈,向後麵其中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走到我身邊,扔給我五個饅頭。這些饅頭想必已在身上為攜帶了好幾天,表皮顏色有點發黑,而且硬得扔出去能打死一頭牛。

    我心想,他們既然不動手殺我,也不至於在饅頭中下毒,何況我曾仔細觀察此人掏饅頭的動作,並沒有見到異樣的手法。上午“塞外四傑”送我一包銀子,我神經兮兮以為有是暗器,遠遠地以長劍去挑開包裹,那樣子想必相當可笑,幸虧沒人看到當時我小心翼翼的醜態。

    這回我絕不能顯露得過於緊張了,周圍十六隻眼睛看著呢。

    於是我放心咬了一大口,覺得真是人間美味。狠狠咬了幾口之後,再使勁往下咽,卻感覺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而且喉嚨生疼。

    我又向那人叫道:“咳,這位兄弟,我可是花了錢的,你這服務也太不周到了,連壺水都沒有?”

    那人陰陰地一笑,解下身上的牛皮水壺扔了過來。

    我咬幾口硬饅頭,就一口水,五個饅頭吃了大約有半個時辰。一方麵因為這些饅頭實在難以下咽,另外,這也是我有意在拖延時間,以便自己恢複體力。

    吃完饅頭,喝光最後一口水,我感覺渾身是勁,心想現在該好好跟你們這幾個家夥打一架了。我王大俠剛入江湖,便被你們幾個逼迫整整一下午,這口惡氣實在難忍。師父說過,人在江湖,活的就是一口氣。要是不教訓你們一番,把這口氣散掉,以後的江湖之路上,怎麽都活得不舒暢。

    再說了,你們估計也不會放過我,因為我既不知道“塞外四傑”的去向,也不清楚那件東西的下落,還騙吃騙喝,你們豈能善罷幹休?

    我扔掉水壺,將銀子重新包起,背在肩上,站起身,看到七個人陣形不變,吳智一直在我身後不遠處冷冷地觀察我。

    我突然揚劍,以一招“封喉式”向吳智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