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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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奔出三步,七個人立即變了陣形。
正中間那人出劍攻我左肋,前後兩人則迅速向我前麵靠攏,最後變成一個橢圓形將我圍在正中間,從而將吳智隔在圈外了。
然後,共有四柄劍從四個方向,分別攻擊我的咽喉,前心,後心,下陰等處。我側身避開剛才中間那人的攻擊,回劍變招,用了八種變化,才將四個要害部位的危險化解。
對方還有兩個人未出劍,因為這兩個人為了保持陣形,剛好位於橢圓形的兩端,離我較遠。
這麽一交手,再次讓我驚訝不已,因為他們的出劍手法和部位,確實與我有類似之處,隻不過,他們的招式凶狠有餘而精妙不夠。似乎與師父將“絕命劍”刪繁就簡之前的武功有關。而且,他們每個人出手的方位不一樣,攻守之間全靠其他人的配合,很顯然劍法都是為了陣形而練,單個人的劍法造詣不算第一流高手。如果單打獨鬥,估計沒有一個可以接住我兩招以上。
但是,這個陣法確實高妙,幾乎天衣無縫,轉瞬之間,他們又從橢圓形恢複成之前的雙半圓形,使我不知從哪裏出劍為好。
我隻好垂下劍,冷眼等待他們再一次出手。反正我剛飽餐了一頓饅頭,不怕他們慢慢耗。自從我與這八個人相遇,一直處於僵持狀態,他們連口水都沒喝過,曬了一下午太陽,我就不相信,他們能比我耗得更久。
隻要他們耐不住先出手,我就可以觀察這他陣法的薄弱之處,找機會攻破它,然後揚長而去。殺不殺人倒在其次,師父王大雖然要求我見到武功相似的人必殺之,但我從來沒有正麵答應過。沒有許諾,就談不上違背諾言。
更何況,我一直不知道師父到底與這些人有什麽過節,不清不楚殺人的事我可不能幹。
吳智站在圈外揚聲說道:“小兄弟,這可不是我們要與你為難,是你自己出爾反爾在先。如果你真是為了那件東西與我們動手,就實在是太傻了,我相信就算你現在吃飽了,仍然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我心想這老家夥真能顛倒黑白,明明是你們八人去而複返,不分青紅皂白將我圍住,然後自作聰明地一番推理,讓我有口難辯,怎麽倒反過來說我出爾反爾在先?
再說了,你未免太過自信了吧?這個陣法再怎麽高妙,七個人的武功卻與我有一段距離,我總能找出辦法攻破它,這隻是時間問題,怎麽就認定我在你們的掌握中?
不過,我王大俠初入江湖,還有很多事要做,不必要惹上太多麻煩,為這種與我無幹的事打幾場架,實在沒意義。要攻破這個劍陣得費時費力,如果能說服老者,讓他們自己去找“塞外四傑”要回他們的東西,就更好了。
而且,現在太陽已偏西,再耗下去,就算能安全脫身,今晚說不定又找不到落腳的地方,還有,我肚子裏這頓饅頭又能撐到何時?所以,我雖然不怕與他們打架,但第一選擇,當然是盡快離開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我沉聲答道:“現在我給你說實話,信不信在你,要動手我也隻好奉陪到底。我確實見過‘塞外四傑’,但我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也不清楚你所說的東西在何處。是你自己一來就先入為主,認為我與這四個人或你們找的東西有關。”
事到如今,既然我有信心能脫身離去,就必須把真實情況說明白,即便他們不信,我心中總算是無愧,如果他們相信了,就會減少我很多麻煩。
不出所料,吳智不信我的話。他說:“小兄弟你是個聰明人,要想離開這裏,就別把我們當傻瓜。”
我不再說話。像吳智這種人,一旦認定了某件事,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一是因為對自己的智商很自負,二是為了麵子,就算真意識到錯誤也不願承認。
師父曾經說過,很多江湖爭端或殺戮,歸根結底就是個麵子問題,事情原本的真相,反而不重要。所以,我多說無益,要不是吃了他們幾個變質饅頭,我連最後的真話也懶得解釋。多留一份體力,就為自己減少一絲危險。
我一天之中受到兩波人的圍攻,甚至都不知道具體為了何事。危險還在其次,主要是心裏非常鬱悶。我一直以為,在荒原上與狼為伍,比真正的闖蕩江湖要殘酷,現在才深有感觸,真實的江湖,遠非殘酷所能概括的。無法溝通,不可解釋,真誠和理解在這裏失去了意義。有沒有話語權,完全決定於你武功有多高。
比如吳智,他一來就掌握了話語的絕對主動權,不由我有任何異議,根本原因,其實就是他後麵帶著七個武林高手。這很容易給人產生一種錯覺:他們不是為了解決問題,而僅僅是想展示權威。
這就是他媽的江湖。
我現在終於明白,江湖上最好的表達工具不是嘴巴,而是手中的鐵劍。你說得天花亂墜,不如讓人流點血。
現在,我麵對七個灰衣劍客,他們看上去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木無表情,判斷不出年齡。吳智不再說話,似乎使了個眼色或做了個手勢,劍陣便發動起來。
首先出手的仍是正中間那人,劍尖直攻我的前胸,如果我舉劍格擋,劍陣首尾兩人便會趁虛而入,進攻我的左右兩邊,如此一來,因我隻有一柄劍,便會應接不暇。何況還有另外四個以逸待勞的劍客,在旁邊虎視眈眈。所以,我隻能身形一閃,避開中間一擊,右手鐵劍直指劍陣最左邊的劍客。
劍陣最右邊的兩人立即圍攏上來,劍尖進攻我的後心。
這在我的預料之中,因為我手中的劍也是虛招,隻是想看看劍陣到底怎麽變化。我將鐵劍瞬間交左手,隨手一揮,逼退後麵兩個劍客,同時腳下後退兩步,但是劍陣中間那人向我逼近了兩步。他一動,整個劍陣也隨著前移。
這樣,我和劍陣同時移了一小段距離,整個形勢並沒有任何改觀。
陣法的靈活變化,讓我想起在荒原上見過的一種蛇。這種蛇通常也是彎曲成幾段圓弧,一旦受到攻擊,便能前後呼應,首尾相顧。
當初我在荒原上與師父談論武功,曾經提到過這種蛇的攻守非常巧妙,如果借用於江湖上的打鬥,勢必威力大增。師父笑說,其實古人早就研究過這種蛇的攻守之法,而且應用於實際的戰陣當中。古人的兵法上記載,這種蛇名為“率然”,大多產於常山。“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
師父說,單個人的筋骨無論如何都沒有蛇那麽靈活,所以,武功招式上對蛇的借鑒效果不明顯,但將蛇的變化應用於多人陣法,則絕妙無窮。
自然界的蛇,無論多麽迅捷巧妙,致命部位大約離頭頂三寸,控製住了此處,整條蛇的攻擊力全失,任你擺布。而在陣法中,卻沒有這個致命弱點,因為陣法俱備了蛇的流線彎曲之形,卻消除了頭尾和中段的明確分工。
也就是說,在人類的陣法中,頭尾可以互換,前後隨意更改,形狀變幻莫測,處處可以出擊傷人。就算有弱點,也在不斷的流動變化,讓人無從捉摸。
現在,我麵對的就是這麽一個陣法,其形狀來源於蛇,而其攻擊比蛇更嚴密,也更凶狠惡毒。我觀察、思索良久,也無法找到它的弱點在哪兒。
假如我將平生所學全力施為,也許能傷其幾人,卻無法破陣,自己估計最終不被殺死,也早已累死了。
看來我對自己太過自信。
師父說,江湖上隻有五個人能戰勝我,但他從沒提過,江湖上有什麽陣法能將我困住,而且這個陣法裏,至少三個劍客與師父有淵源。
我突然靈光一閃,師父曾特別告誡我,要小心江湖上左手使劍或用刀的人,難道是在暗示,這個陣法中,弱點就在三個左手用劍的人身上?或者更準確地說,最難對付的就是這三個左手用劍的人,隻要傷其一人,陣法便威力大減?
在思索的過程式中,又交手了幾招,我基本沒有進攻,隻是靜心化解他們的攻勢,並沒有改變自己的危險處境。
七人當中,三個左手使劍的,分處於兩端和正中間。從之前的交手情況判斷,這三個人的攻擊最頻繁,我也明顯感覺得出,三人的武功比其他四人要高出一截,招式隻攻不守,迅捷狠辣。
我猜得不錯,這個陣法的威力,大部分由這三人承擔,其他四人多數時候隻是配合守勢。
如果要從這三人中找一個突破口,最方便的,就是攻擊正中間一人,因為他引領著整個陣形的進退變化,先把他製住或清除,陣形必定陷入混亂。
但是,當初創建這個陣法的人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攻擊中間那人其實是最難的。他不但有左右兩邊的劍手守護,還有前後兩端的劍手救助。也就是說,要攻擊中間那個,就要麵臨四麵受敵的命運。
惟一的辦法是,突然對他發動攻擊,以快打快,逼他後退,在前後兩端的救援未到之前,一直將其逼出圈外,然後能殺則殺之,不能殺也得使其喪失攻擊力,從而打亂陣形。
我能使用的,隻能是這個戰術了。
我看了一眼圈外的吳智,此人雙手仍然負在背後,眼望遠處,一派悠閑,似乎勝券在握。這裏七個劍客也顯得氣定神閑,出手不急不躁,似乎我已成了他們的網中之魚,砧上之肉。
自從發現他們的武功與我有相似之處後,我便刻意隱藏自己的武功來源,出劍零碎,不成套路,目標和招式變化都有意做了改動。老者吳智是個厲害角色,在不清楚對方的底細,也不知道他們是友是敵之前,我不能過早讓他看出我的來路。但是如此一來,我的攻擊威力便大打折扣,自己頻頻遭遇險境,雖然關鍵時刻都以絕妙招式化解,但外人看來,我肯定手忙腳亂了。
這也許就是他們泰然自若的原因。
有了初步的攻擊策略,我就要讓他們見識一下王大俠的厲害了,忽然招式一變,以“陰陽式”迎著正中間那劍客,左右手互換,封住他的前、左、右三個方向,而且出手越來越快,使他不得不後退。旁邊兩人出劍守護,都被我以同樣的招式變化擋了回去,此時首尾兩人立即合攏過來,但尚未到我身邊,我暫且不理會。
中間的劍客迫不得已繼續後退。整個陣形開始起變化。
我逼進兩步,又以“傷心式”將左右兩人隔得更遠,手上換成“封喉式”,再次猛烈攻擊正中間的劍客。如果他再退五步,劍陣勢必打亂,然後我找機會傷其一人,陣法就不能再重組,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沒有陣法的配合,這七個人無一是我對手。隻有老者我沒見過他出手,不知底細如何。就算比這七個人高了多很,隻要他不是師父提到過的五人之一,我就不必怕他。何況,如果吳智是他的真名,根本就不在所謂的江湖十大高手之列。
此時,中間那人已退無可退,因為他已到了路邊,身後是一道水溝,之後是一片荊棘叢。我心中大喜,如果我將手上招式的剩餘變化使完,就算不想殺他,讓他重傷倒地不在話下。這一刻,勝券在握的是我。
隻可惜,世事難料。意外時有發生。
在此關鍵時刻,我腹內猛然一陣絞痛,兩手發抖,鐵劍差點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