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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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來的五個客人分成兩幫,住在二樓朝南的相鄰兩間房子裏,不知道他們是否相互認識。我的房間在五個客商的左邊,而我的左邊則是那位漂亮的紫衣姑娘的住所,也就是說,我夾在紫衣姑娘和那兩幫客商之間。
我跟隨店小二走進自己的房間時,紫衣姑娘固然不在,右邊兩間房裏也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
我問店小二:“隔壁兩間房住著五個客商,為什麽大白天的房門關得這麽緊,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古怪地笑了笑,說:“小爺你有所不知,來這裏的客官,一般頭一晚是不會睡的。現在肯定在蒙頭睡覺,我們也識相,不會這個時候去打擾客人。”
我奇道:“頭一晚不會睡?那是為什麽?”
小二笑得更古怪了,擠眉弄眼地說:“小爺你年輕,又是新來的,可能是真不知道。長年出門在外,奔波勞累,一住進來,當然首先是要找個姑娘服侍一下啦,你想啊,饑渴了這麽久,幹柴遇上烈火,他還能睡得著嗎?”
我覺得他的比喻烏七八糟,有點下流的味道,不過我懶得去深究,為了從他嘴裏得到一些對我有用的信息,繼續問他:
“可是,他們五個人隻開了兩間房,不會互相影響嗎?你見到過有姑娘進去嗎?也許這兩波客人不好這個?也許他們另有娛樂活動,或者他們現在根本就不在房間裏?”
這一回小二笑得有點淫褻,說:“小爺你真是太不懂人情了,天下哪有不好這個的男人?我是沒見到姑娘進去,可這裏每一位姑娘進客人房間時,都是刻意隱蔽的,這種事情,不需要明目張膽地炫耀吧?至於說這麽多人住一起,是否互相影響嘛……”
他伸手捂住嘴巴笑出了聲,接著低聲在我耳邊說:“我見過有些客人是喜歡集體活動的,既省錢又刺激……。”下麵的話被他自己的笑聲掩沒了,估計是什麽更加不堪入耳的話。
我打斷他:“旁邊那位紫衣姑娘,也是來服侍客人的嗎?”
這一句我其實是旁敲側擊,紫衣漂亮姑娘與院子裏的那些女人,從打扮到氣質都不一樣,絕對不可能是幹這個的。我內心也不願接受她就是這一行的人。
我想知道的是,以小二見多識廣的眼光,有沒有從這姑娘身上發現什麽可疑之處。現在看來,這個客棧裏最可疑的,就是那五個客商和這位姑娘。
姑娘年輕漂亮,為何單獨一個人出現在這個小鎮上?江湖險惡,她到這裏來幹什麽?不過,我在大堂裏見過她拔劍的手法和速度,雖然身懷武功,但並不高明,就算她一個人能殺掉“塞外三傑”,也絕對不可能這麽幹淨利落。所以,她也許隻是個過客,與這件事無關,我太過敏感想多了。
那麽,這五個客商是否就是昨晚幹掉“塞外三傑”的殺手?我沒有證據,而且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比如這個鎮上有很多客棧,殺手們不會這麽巧都住到這裏,更加無法解釋的是:“塞外四傑”中惟一的女人哪裏去了?不可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小二止住笑,搖搖頭說:“看來小爺你對鎮上的這些事確實不了解,服侍客人的姑娘,一般都是長住在店裏的,大多是本地人,極少數是老板從外地買來的。當然,也有一些姑娘是在各個客棧裏流動服務,但基本上臉熟,而且是客人帶來或傳喚來的。旁邊那位紫衣姑娘昨晚深夜來住店,看上去不太像是客商,以前我沒見過。”
他又自顧自地嘟嚷:“這麽年輕又漂亮,一個人深更半夜來到這個鎮上,她也不怕遇到什麽危險。真是的!”
這個家夥愛嚼舌頭,但說出來的大多沒什麽價值。而且他一直在喋喋不休,沒有離開的意思,似乎想要點好處。我裝作不知道,任他胡說八道,轉身觀察房間的格局。
房間南北走向呈長方形,床在正中間,靠窗擺著一張雕花桌子,一張椅子,桌上有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靠門的空間則有衣櫃、臉盆架以及一盆不知名的植物。總體來說,房間擺設簡單,但不失整潔,談不上豪華也不能說優雅。
小二還在唾沫橫飛:“小爺第一次來這裏,要不要找個姑娘?這裏的姑娘服務絕對是一流水平,既有江南女子的溫存,又具備塞北女人的豪放,你得見識一下,否則你算是白來了一趟秀水鎮。”
他湊近我,擠眉弄眼:“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介紹推薦。”
他又壓低聲音說:“如果你看不上本客棧的姑娘,或者害羞怕招人耳目,我也可以從別的客棧找你需要的類型,打扮成良家女子,悄悄地潛進你房間,人不知鬼不覺。您稍微給我點跑腿費就行。不是我吹牛,這個鎮上每個客棧、每個姑娘都跟我很熟。”
我暗中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子,在牆上猛擊兩下,又上下劃拉了幾圈。牆壁顯然是實心磚或石頭砌成,但似乎並不十分厚,我敲的那兩下聲音很大,隔壁房裏如果有人,早已聽見,大白天睡覺被人吵醒,肯定會暴跳如雷。
我仔細聽了聽,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又低頭查看掌心的銀子,底部的鷹圖案已被磨得模糊不清,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小二很慌亂,哀求道:“小爺你別弄出這麽大動靜,騷擾到隔壁的客人,輕則投訴到老板處,重則發生鬥毆事件。而且無論如何,我都要受到老板的責罰。”
我把玩手中的銀子,用大拇指擦去底部的石灰,盯著小二問:“你說你對鎮上每一個客棧都很熟?”
小二立即抬頭挺胸,自豪地說:“當然,我在這裏生活十幾年,大多數的客棧都呆過,這一行裏很多人都跟我稱兄道弟。”
我把手中的銀子扔給他,說:“我要找一個中途走散的姑娘,她大概二十歲出頭,皮膚蠟黃,一臉病容,連衣服也是黃色的。你幫我去查探一下,她是否住在這個鎮上的哪家客棧,或者是否在這個鎮上什麽地方出現過,但不許搞出很大的動靜。天黑之前隻要有她的任何消息,我還有銀子賞你。現在,先去給我弄一桶水來洗澡。”
幾天以來,我都在路上奔波,饑餓和疲勞如影隨形,之前神經高度緊張,還沒發現自己瀕臨崩潰邊緣,躺到澡盆裏,所有的感覺才一起湧上來,但願這輩子就這麽躺著,不要再起身。
早上與歸無情及五大護衛打了一架,然後又去萬方成的房間盤桓了小半天,現在已是下午了,吃過的那幾塊馬肉,經這麽一折騰已化為烏有,肚子裏空空如也。小二得了好處,服務體貼周到,將店裏最好的點心在我房裏擺了整整一桌子,足夠吃到明天早上。
我舒展四肢躺在澡盆裏,一邊吃著點心,一邊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辦。
隔壁房裏沒人,如果我猜得沒錯,早上在大堂坐於兩個角落裏的五個人,應該就是昨晚入住的客商,也就是住在隔壁的人。我當初進門時,無意中曾經發現,雖然這五人分坐兩個角落,但他們有過眼神交集,明顯相互認識。
我與聚鷹幫五大護衛動手不久,這五個人就悄悄地消失了,至今沒再現身。大白天的,行蹤如此詭秘,到底有何目的?
想到這裏,我迅速起身穿衣,將劍強插在腰間,推開窗探頭向四周仔細觀察。窗外是一條陰暗潮濕的小巷子,沒有人走過。
我目測了一下自己到隔壁窗戶的距離,然後爬上窗台朝那邊一躍,雙手剛好抓住隔壁窗台一角,胳膊向上使勁,腰腹用力一挺,上了窗台,打開窗戶跳了進去。
房間格局與我的差不多,但稍大一些,多了一張床,床上被褥整整齊齊,似乎從來沒動過,地上也沒有混亂的痕跡。這一點與小二描述的不一樣,他們昨晚也許真的沒睡,但是很安靜,沒跡象表明進過女人。
沒有找到武器,當然這些可能隨身帶著,不會留在房裏。櫃子裏有兩包行李,我打開查看了一下,都是些舊衣服舊鞋子舊帽子,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萬方成和店小二都說這些人是客商,但是房間裏卻沒有任何能證明他們是客商的東西,而且,他們的行李也太過簡單了。
然後,我又故伎重施,進了另一間,這間房裏據說是住了三個人,但也隻有兩張床,與前一間一樣,我仍然沒找到什麽可疑的東西。
最後我懷著好奇心,進了另一邊紫衣漂亮姑娘的房間。她的床似乎睡過,行李有一大包,各種顏色的衣服加起來比五個男人還多。我沒時間也沒精力清點她到底有幾件衣服,沒找到我想找的黃色長外套,便把那包行李仔細放回原處。
她的櫃子裏還有一個小包裹,裏麵全是各種顏色的瓶瓶罐罐,聞起來味道也怪裏怪氣,還有梳子、畫眉筆、眉鉗一類的東西,難以盡述,大概全是女人的化妝用品,有的我在娘那裏見過,有些沒見過。或許年輕女孩打扮起來比較麻煩,化妝用品也繁雜。
這一輪潛行,我沒有任何收獲。看來這五個人和這位漂亮姑娘,都與我要追蹤的東西沒什麽關係,也許是,秀水鎮上魚龍混雜,有幾個行蹤詭秘的江湖人物,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但願是我神經過敏吧,如果這個鎮上每個陌生人我都得去懷疑一遍,然後自己找證據排除,就算不累死,最終我也成了神經病。算了,我還是緊緊抓住那位生病的黃臉女子這條重要線索。如果她沒死,總有人見過,我就有找到她的希望。找到了她,就相當於找到了那件東西。
現在最讓我頭痛的是,找到那件東西以後,到底是應該拿去給歸無情換回紫衣漂亮姑娘,還是應該立即送到少林寺,向吳智這個老混蛋換我的解藥?
紫衣姑娘與我素昧平生,僅僅見過一麵,我似乎沒有太多理由為她而不顧自己的性命。況且,如果我找到東西後從這個鎮上消失,歸無情也沒有殺她的必要。
但是,我如果不去救她,內心實在過意不去,她不但長得漂亮,看著讓我心情舒暢,還曾經說我長得不賴,算是第一個不把我當乞丐的人,而且她歸根到底是因我被挾持的,我要是置她於不顧,人品就太差了。此後還有何臉麵在江湖上自稱大俠呢?
潛入三個房間秘密搜查,想必花去了不少時間,天色已近黃昏,我回到自己房裏,站在窗前腦子裏一片混亂,惟一的希望就是小二能帶給我有用的信息。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手法很輕,似乎還有點猶豫不決。我立即警覺起來,秀水鎮上沒有我認識的人,誰會這個時候來找我?再說了,除了老板萬方成和店小二,誰也不知我住在這間房裏。我拔出鐵劍朝門口走去。
走到房間中央我忽然腹內一陣劇烈的疼痛,再也無法前行一步,不由自主坐倒在地上。
恐懼比疼痛更強烈,我的第一感覺是:剛才的點心有問題,我又一次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