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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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不小心了。
吃一塹沒有長一智,這讓我非常痛恨自己。我在荒原上一直自詡聰明絕頂,經常與師父鬥智鬥勇,可剛踏入江湖吃盡了各種苦頭,仍然是個嫩雛,見識沒有提高不說,還一點都沒學會處事機警。
上午我去老板萬方成的房間裏,審問了他半天,讓他丟盡了顏麵,最後還阻止並逼他答應不殺小女孩阿紅,這個老家夥怎麽可能放過我?我又怎麽能如此粗心地吃他刻意安排的飯菜呢?我要是就這麽中毒而死,誰也不能怪,隻能說是我活該。
疼痛越來越劇烈,敲門聲越來越急促。門外的人不破門而入,也許是在試探我的反應,看我是否已中毒、或中毒到底有多深。既然死路一條,我索性扔掉手裏的劍,雙手按住肚子試圖減輕疼痛。然後伸直腰挺起胸,不能讓他們進來時看到我的窩囊模樣。
就這樣,我看到了我剛才洗澡時換下來的髒衣服,兩包銀子,而讓我眼睛一亮的,是那個滾在地上的小瓷瓶。這是昨天吳智離去時給我的,裏麵裝了減輕疼痛的藥物。
我記起來了,吳智臨走時告誡我,我身上的毒會每天不定時發作一次,毒發時尤如五內俱焚。或許,我現在隻是舊毒發作?無論如何,瓶子裏的解藥是我最後的希望,確係舊毒發作固然幸運,如果很不幸地又中了新毒,大不了也就一死。
我強忍疼痛,雙手撐地爬過去,瓶子看上去就在眼前,感覺上卻離我非常遙遠,我爬了很久仍然沒夠著。這一刻我悲哀地發現,王大俠在地上爬的時候,就像一條狗。
瓶子終於拿到了,立即迫不及待地吃下一顆,然後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疼痛緩解,讓我消除了剛才的疑慮,飯菜裏沒有毒,萬方成可能還沒惡毒到這個地步,也可能是歸無情下令讓他別動我,因為我身上還關係著一件東西。
我直到疼痛完全消失才站起身,活動一下四肢,擦幹臉上的汗水,拍掉衣服上的灰塵,再次提起劍走向門口。
我側身站在門邊,小心翼翼地將門移開一條縫。門外站著的是店小二。
小二沒進門的意思,隻站在門口抱怨道:“小爺你在幹嘛呢,我敲了這麽久的門都沒應,我還以為你不在房裏呢。”
我不置可否地敷衍:“洗完澡實在太困,躺在床上睡過去了,沒聽見敲門聲。”
小二忽然一臉壞笑,擠眉弄眼地說:“屋裏床上是不是還躺著一個沒穿衣服的女人?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攪了你的好事,我真不識相,這個時候跑來敲門。不過你不用那麽緊張,額頭連汗都流下來了,也不必堵住門口不讓我進去。我什麽場麵沒見過?”
這人庸俗下流,簡直不可理喻,一張嘴就往男女下半身上胡扯,我懶得費精神向他解釋,嚴肅地問:“找我什麽事?是不是我讓你打聽的姑娘有消息了?”
小二笑說:“小爺你看上去忠厚老實,原來在這方麵胃口挺大,這裏床上躺著一個,還讓人去找另外一個。不過嘛,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這也是所有男人的通病,無可厚非。況且小爺這麽年輕,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
這家夥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而且說到興頭上忘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我立即打斷他:“廢話少說,那黃臉姑娘到底怎麽樣了?”
小二收起笑容,訕訕地說:“不瞞小爺說,你一吩咐下來,我就發動所有的兄弟們在鎮上各個角落裏打聽,可是昨晚到今天上午,鎮上倒是來了幾波各色各樣的人,加起來也有好幾十個,就是沒有你所說的這麽一位姑娘。你是不是搞錯了?也許那位黃臉姑娘根本沒來這裏?”
我冷冷地說:“這位姑娘一路北上,我沿途一直追到這裏,她不可能憑空消失。你確定到處都仔細打聽過?”
小二連忙說:“這位小爺看你說的,幫客人在鎮上打聽點事情,也是我們這一行的份內之事,況且你事前給我一錠銀子,又說事成後另有賞賜,我怎麽可能會敷衍了事?別說老板還曾吩咐小的要好好照顧小爺,就算看在錢的份上,我也不敢怠慢你呐。”
我心想他說得也對,像他這種在客棧裏出賣苦力的下層人物,無法抗拒銀子的誘惑,給他點好處叫他辦點事,他沒理由不盡力而為。
但他帶來的沒有任何結果的結果,讓我一下子又陷入絕望境地。如果黃臉女子從沒在這個鎮上出現過,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在半道上被人殺掉了,屍體扔在野外某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那件大家都在找的東西,很可能已被殺她的人得到了。而且,殺她的人也許就住這個鎮上的某個客棧裏,我卻無法把他們找出來,因為我對他們一無所知。如此一來,我不但沒東西拿去救紫衣姑娘,自己性命也難保,離最後期限隻有十四天的時間了。
小二見我沉默不語,問道:“看小爺的緊張模樣,難道你與這位姑娘是兩口子?她中途生病,兩人還鬧了點小別扭?果真如此,小爺也不必過分擔心,女人嘛,總有點小脾氣,但搞不出什麽大事來。”
我尚未答話,小二嘴巴停不下來:“按你所說,內人特征這麽明顯,誰見到都會有印象,也許,她因為與你摳氣,在中途喬裝打扮,故意讓你找不到,現在可能正在哪個客棧裏睡覺呢。等她氣消了,自然會現身的。”
這小二自作聰明,胡亂猜測,我本想解釋與這姑娘並不是兩口子,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多費口舌估計還說不清楚,所以懶得理他。不過,他這麽絮叨一大篇,倒也提醒了我:為了不惹人耳目,這女人可能真在中途進行了改裝。
這件事情牽涉重大,殺掉“塞外三傑”的人,也就是挾持她的人,肯定很清楚許多人在追蹤尋找她,要帶著她一起走,就必須隱藏行蹤。我之前怎麽沒想到這一點呢?隻顧找尋滿臉病容的黃衣女子,也許她早就不是這副模樣了,怎麽可能會有結果?
念頭這麽兜了一大圈,覺得此事雖然不至於太絕望,但希望相當渺茫。我無法想象她到底會改扮成什麽樣子,是男是女,要追蹤或尋找她根本無從下手,隻能回到原點,重新開始:關注這個鎮上每一個可疑的人。
這樣一來,我就不能指望小二能幫什麽忙了。這家夥多嘴多舌,大大咧咧,無法勝任一些秘密跟蹤的工作,而大張旗鼓地打聽,又會引起別人更加警惕。一切事情,隻能靠我自己明查暗訪了。
既然指望不上小二,我就不必再向他提及此事,一是此人口風不緊,二是怕他又會討要好處,我的銀子還有別的用途。
於是我顧左右而言他,問道:“這鎮上有很多賭場吧?最大的一家在哪兒?”
小二豎著大拇指笑道:“小爺年紀輕輕,倒是會享受生活,既好賭又好色,真不愧是人中龍鳳。”
小二胡亂拍馬屁,什麽叫“好賭好色不愧人中龍鳳”?他這些瞎話張嘴就來,幾乎不經大腦,可能是職業使然,也可以說是小人物的一種生存智慧。
我懶得接話,反正他一定會繼續說下去。
小二果然又眯著眼睛壞笑著說:“賭場嘛,這鎮上當然多的是,最大的一家稱為‘金城賭坊’,離這不遠,順著大道往北走二裏地就到了,很好找的。要不要我給你介紹賭坊裏一小妞,身材相貌沒得說,不但能幫你斟茶遞水,還特懂風情,會唱小曲,而且各種賭術無一不精。”
我啼笑皆非。王大俠豈是什麽好賭好色之徒?我身懷武功,胸懷天下,隻不過虎落平陽,才無奈跑到這個破地方來,調查一些與我自己無關的破事。你這小二一逮著機會就拉皮條,我都快煩死了。
我打斷他的話:“小妞就不用了,去賭場我喜歡單獨行動。你去給我弄頂帽子和高領外衣來,帽子要大一點,記住,不許跟別人說是給我的。”
小二又開始自作聰明:“小爺是不是也要喬裝改扮一番,親自去鎮上尋訪內人?這一招實在是絕妙,她在暗你在明,你當然無法找到她,但是,如果你也進入暗處,她現形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強了。”
我作出要關門的樣子,他才很不情願地閉嘴,轉身去張羅我吩咐的事情。
我需要長衣和帽子,確實是想將自己裝扮一下,隻不過不是去找那位黃臉女子。
黃臉女子如果化裝變成另外一個人,我在明在暗都是不認識她,怎麽改扮也於事無補。反而是,我若露出本來麵目,在明處招搖,黃臉女子也許認識我,假設她真被殺手們挾持,見到我還可能向我求救。畢竟我們曾經交過手,她知道我劍法比她自己高明得多。
但是,假如黃臉女子是跟別人合謀呢?我就可能永遠也找不到她,更別提找到那件我不知是什麽的東西了。這種可能性雖然很小,卻不能完全排除。
這事越想就越複雜,隻能聽天由命。現在暫且放在一邊吧。
我將自己隱藏起來,其實是為了去找那位紫衣姑娘。她因我莫名其妙被挾持,不知道在哪兒受著什麽罪,無論如何,我得先想辦法把她救出來。
我命懸一線,不能把一個無辜的姑娘拖入泥潭。況且她很漂亮,又是江湖上第一個讓我產生好感的人。
聚鷹幫的歸無情比黃臉女子可是好找多了,他自己說過,我身上的銀子就是聯絡信號。隻不過,我沒有他們要的東西,不能明著硬來,否則自己討不了好處不說,那位紫衣姑娘還可能因此受到傷害。歸無情加上五大護衛我已經難以對付,上午聽萬方成欲言未言的樣子,似乎聚鷹幫還埋伏著隱形力量。
我的計劃是,用銀子作誘餌,自己改扮一番,躲在暗處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