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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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在我的意料之外,原以為我的真誠坦白會讓她平靜下來,不料越搞越糟,她越來越激動。在此之前,她雖然情緒幾經波折,每句話中都帶刺,但尚能與我正常談論自己的身份和任務,分析萬方成的神秘行為,而且中間還開了幾句玩笑,現在卻連話都幾乎說不下去了。
如此一來,對她的傷勢也不利,動作幅度再大一點,會重新崩裂流血,再次暈過去都有可能。
我手腳無措,隻好坐到床沿,伸出雙手去扳她雙肩,嘴裏說:
“哎哎,你先別哭,再哭傷口又得流血了。這樣吧,我也餓了,估計你也一樣,你家裏有什麽吃的告訴我在哪,我自己找去。”
我也是口不擇言,隻求讓她轉移注意力。她卻不管我餓不餓,轉身猛然抱住我,頭靠在我肩頭繼續痛哭。我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讓她緊緊抱住,怕一動便會牽痛她的傷口。
就這樣,我聞到了她脖頸間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不知為什麽,這股香氣讓我迷醉,於是,雙手也不由自主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裏。
然後我發現,窗外天已經完全亮了,我還看到了一棵不知名的樹,枝葉稀疏,上麵有一隻不知名的鳥,它正滾動雙眼,看著窗內抱成一團的兩個人。
阿紅漸漸平靜下來,雙手輕捶我的胸部,抽抽噎噎開始自言自語。
她說,自從接受聚鷹幫這個任務,來到這個小鎮上,我就開始不在乎任何男人的目光,何止是不在乎,我幾乎天天在挑逗他們的目光,嘲笑他們的目光,鄙視他們的目光。
她說,我從不自卑,也不自憐,更不會感到自己醃髒、無恥,甚至還為自己擁有這些讓男人無法抗拒的優勢而自豪。他們喜歡看什麽我就穿什麽,他們對什麽味道著迷,我就噴什麽味道。
她說,我喜歡看著男人們像狗一樣圍著我轉,我一直以為,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個德性。
她說,昨天早上,天下任何男人看到這一幕,我都無所謂,惟獨不能讓你看到。就因為你看到這一幕,徹底摧毀了我。
我覺得這些話都很費解,特別是最後一句,為何你的**任何男人都可以看,惟獨我看了你就受不了?但我沒說話,雖然隱隱覺得她說話邏輯有問題,甚至有點前言不搭後語,卻不知該怎麽反駁她。
阿紅繼續說,其實,昨天早上一開始我也不在乎,當時你在我眼裏隻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小乞丐,被一個小乞丐看到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她說,可是昨晚你從那地方一路將我背回來,又為我洗傷口,我無意中看到了你的臉,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之間就對一切都很在乎了,突然我就覺得自己在你麵前很低賤,很無恥。
她說,從那一刻開始,我強烈渴望在此之前的生活隻是一場夢,從來沒有真實發生過,渴望在你見到我的時候,我仍是一張白紙。但我知道這永遠不可能了,所以我隻能絕望。
她說,你知道嗎,我其實寧願昨晚那一劍直接穿秀我的心髒,這樣我就不必再傷心了。
她這番話我仍然似懂非懂,但從這一刻起,我內心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甜蜜,願意就這麽抱著她不鬆手,一直到永遠。我無法解釋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隻知道自己無法抗拒,也不願意抗拒。
我心裏計算著,離吳智給我的期限還有十三天,而我要找的東西還茫無頭緒,如果十三天後我就此毒發身亡,但能夠每天這麽抱她一回,也算不虛此生。我曾經想過,如果找不到東西,一定要留點時間去找吳智報仇雪恨,在我現在看來,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我不知該用什麽話來安慰她,隻是把她抱得更緊了。
她終於慢慢平靜下來,但仍然我耳邊低語:“這也許就是命運。現在我也不奢望改變什麽,隻求你多抱我一會,好嗎?”
我也在她耳邊低聲說:“我倒是想一直抱下去,直到老死。可是,為了我們能抱長久一點,你能不能先讓我吃點東西?別讓我還沒抱夠就餓死行不行?那太劃不來了。”
她“噗哧”一下笑出了聲,鬆開手,在我胸前使勁搗了一拳,罵道:“討厭鬼,餓不死你。對麵櫃子裏有烙餅,昨天的,自己去拿吧。”
她又伸出食指在我鼻子上點了點,蠻橫地說:“不準反悔,不許耍賴,吃完你得履行諾言繼續抱我。”
說完羞澀地一笑,低頭不再看我。
我打開她的櫃子,找出三張烙餅,立即拿起一張狼吞虎咽吃了起來。從昨天下午到現在,我已經六七個時辰沒吃過東西了,張嘴能吞下一匹野狼。我走回床邊,把一張餅伸到阿紅麵前,她卻不伸手接,歪頭張嘴在餅上咬了一口。
我笑說:“自己拿著,你啥時候變得這麽懶了?這毛病可要不得。”
她嗔道:“你也知道我背上有傷,現在雙手使不出一點力氣,抬都抬不起來。”
我嘻皮笑臉:“你剛才抱我的時候,雙手挺有力氣啊,抱得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她一臉通紅,怒道:“就因為抱了你,我現在沒力氣,不行啊?你不是有兩隻手嗎?一手拿著餅自己吃,另一隻手騰出來幫我拿著,這事做起來很難嗎?”
我仍然笑道:“難倒是不難。不過我有一個更簡單易行的辦法。”
她又趁機咬了一口餅,迷茫地問我:“什麽辦法?別鬼頭鬼腦的出什麽壞主意。”
我說:“咱倆可以同吃一張餅,一人一口,這樣我就隻需要用一隻手拿著餅了。而另一隻手,必要的時候,可以拿杯水,兩個人一起喝。你覺得這個辦法怎麽樣?”
她紅了臉,靠在床頭咯咯笑了起來,邊笑邊說:“哼,我就知道你沒安什麽好心,你想讓我吃你的口水啊?不過,你這個方案我同意了,但得一人吃一邊,你手拿著中段。”
我笑說:“你看你這人沒一點感恩之心。我又不要你動手,隻是想個辦法讓自己省事,偶爾還可以喂你口水喝。你倒是說說看,這個方法損害你什麽了?怎麽我就沒安好心?”
阿紅說:“我也說不清為什麽,反正就是感覺你語氣裏透著一股子壞。”
我說:“要說我是個壞人,光憑感覺可不行,還得有證據,否則你就是在冤枉好人。好了,廢話少說,吃餅,就按你說的,一人吃一邊。”
我把另外兩張餅放在桌上,右手拿著我吃剩的那塊猛咬一口,然後把另一邊送到她嘴邊,笑說:“吃吧,這邊沒我的口水。慢慢吃,有利消化。”
阿紅不張嘴,突然臉紅發怒,說:“噢,我知道了,你在拖延時間。”
我問:“此話怎講?”
她怒道:“我剛才叫你快點吃完,履行諾言繼續抱我,現在你卻找理由盡量拖延吃東西的時間。哼,怪不得出主意要一人一口了。你說,你是不是反悔了?”
我大聲說:“我六七個時辰沒吃過東西,可以把你直接吞下去,我為啥要拖延?”
阿紅蠻橫地說:“我不管那麽多。你不許吃,拿著,先讓我吃完再說。”
我習慣了她話語裏的蠻橫無理,不再爭論,依言拿著餅再次湊近她嘴邊,她立即張嘴咬了一大口,狼吞虎咽,一半是因為真餓了,一半是為了賭氣。看著她吃了幾口之後,我難頂饑餓,口水直流,於是手往回縮,試圖趁她咀嚼吞咽之機,自己也咬一口。
她似乎在慣性作用下,腦袋和嘴巴跟著我手臂向我湊近。就這樣,兩人的鼻尖無意間頂到了一起。
我停頓了一下,然後迅速抽去殘餅,直接咬住了她的上嘴唇,左手趁機繞住了她的脖頸。
阿紅本能地向後一縮,雙手在我前胸推了一下,但沒怎麽用力,接著雙手繞到我背後緊抱住我,同時牙齒咬住了我的下嘴唇。
我們就這樣吻在一起。她的嘴唇濕潤、豐滿,還有一股清甜的味道。
這一刻我陷入了真正的沉醉之中,忘記了踏入江湖以來所受的委曲、憂愁、悲苦,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這一吻作鋪墊,老天故意讓我中毒,讓我北上,讓我來到這個鎮上,讓我用計謀引出阿紅,讓我把她背回到這個地方,最後,讓我們兩張嘴唇緊緊地貼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
我覺得,可能我上輩子做了什麽善事,老天費盡魔法用這一吻獎賞我。
我們互相吸吮,迫不及待,氣喘噓噓,抱得越來越緊,溫度越來越高,我感覺上她臉上就像著了火,兩人額頭上流下來的汗水都被火烤幹了。
我身上有一股古怪的氣流在奔湧,最終集中在一點,長出一棵怪樹,灼熱、強壯、堅硬、蠻橫無理,憤怒地尋找自己神秘的方向和去處。
我不由自主去解她的衣服,但不得要領,雙手在她身上遊了幾遍仍然沒找到扣子。在我沮喪得快要放棄時,阿紅自己退回左手,在腰間搗鼓了一下,然後抓住我的手按在她裸露的肌膚上,我感覺一片光滑、燙手,全身一震,順勢把她仰天推倒在床上。
就在那一刻,阿紅發出了一聲慘叫。我們四片嘴唇還粘在一起,所以叫聲含糊、隱忍,卻又痛苦不堪。
但這一叫,把我從一個無比美妙的狀態中硬生生拉了出來,雖然心裏極不甘心,但還是鬆開嘴唇,縮回了雙手。
我們兩人都忘記了她背上還有劍傷。
我看到阿紅痛得眼角流出了淚水,但臉上仍帶著沉醉而迷茫的笑容,呼吸急促,嘴巴微張,雙手抓住我腰間的衣服不願鬆開。我使勁將她翻過身,看到傷口滲出的血染紅了解開得鬆鬆垮垮的衣裳,急忙擰幹毛巾,解開她傷口綁帶,替她擦拭起來。
我深感抱歉:“對不起,一時忘情,弄疼你了。”
阿紅頭發散亂,將半張臉埋進枕頭裏,喘氣笑道:“哼,還說你沒有壞心思?自己承認,是不是拿到餅的時候,就已經設計好了接吻的那一刻?”
我笑說:“我計劃哪有這麽周全,再說了,從你不願伸手拿餅的那一刻開始,後麵每一步都是你自己選擇的。難道你認為我有先見之明?”
阿紅怒道:“這麽說是我自己送上門的了?”
我趕緊說:“不是這個意思。”又靠近她的耳朵低聲說,“應該這麽解釋,我們兩人其實潛意識裏都有這個心思,借著吃餅這個過程,自然而然就發生這種事了。”
阿紅恢複笑容道:“哼,歪理邪說。我自己的心思我最清楚,一開始我根本沒想到那一步。要說你沒設陷阱讓我鑽,打死我都不信。不過,話說回來,吃餅能吃出這麽一個結果,我還真挺佩服你的。而且,我其實……其實喜歡這個陷阱。”
我笑道:“所謂‘權不可預設,變不可先圖’,我哪能一開始就設下這麽一個完美的陷阱,讓你感覺不出來,還能心甘情願往裏鑽?”
阿紅笑說:“你別給我打機鋒,說句深奧難懂的話就想應付過去呀?反正這個事情是你在主導,你得給我解釋清楚,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我假裝一本正經:“這就叫‘與時遷移,應物變化’,或者說‘料敵先機,後發製人’。”
阿紅茫然地笑:“你在背口訣呀,聽上去倒是挺有道理的。”
我告訴她:“沒錯,這幾句都是當年師父教我的劍法口訣。”
阿紅哈哈大笑起來,喘著氣說:“將劍法口訣應用在男女關係上,你也算是古今第一人啦。但不知你師父知道了,會怎麽想。”
接著她又板起臉嚴肅地說:“我不管那麽多,這些招數以後盡可用來對付我,但不許用在別的女人身上。”
我剛要再說什麽,突然感覺到了屋外有危險的氣息,接著我就聽到了腳步聲。
我把打情罵俏的話生生咽了回去,低聲問阿紅:“你有沒有朋友知道你住在這裏?”
阿紅不解地答道:“我說過了,沒人知道我在這裏有個窩。”
我說:“看來,我們有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