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新年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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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織田信長來探視熱田惡來之後的幾天,一切依舊如常,並沒有什麽改變。
既沒有人來將熱田釋放,也沒有人來鎖熱田出去砍頭或者勒令其切腹。隻是一直將熱田困在這個狹小的石牢之中。這讓熱田非常納悶,那夜與織田信長一起喝掉了無數壇酒,喝到最後二人都是爛醉如泥,都說了很多以下犯上或者為上不尊的話,本以為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會有人來釋放或者賜死他,但這日子一過就是半個多月,始終沒有任何消息。熱田就如同被所有人遺忘了一樣。
隻是在前來探視的桔梗和原田口中,知道信長因為是否要釋放熱田而特別召集過幾個人去商議,僅此而已。以熱田目前仍在囚居的狀況來看,商議的結果並不是太好。
但是,就在熱田有些絕望開始千方百計想要逃跑的時候,釋放熱田的指令到了,而且還是以足輕大將的官銜,做織田家的中級武士。
熱田月餘以來第一次走出那狹小牢房,走到廣闊的天空下,自由的伸展著身體呼吸著空氣的時候,覺得自己恍若新生一般。雖然來到這個世界才半年多,但在這半年多裏,熱田經曆了幾度衰榮,許多本以為可以一直牢固的情誼,轉瞬間就被瓦解。這讓他的心智慢慢成熟。慢慢的,有了一些考量。
“太有趣了。”熱田心中想。身為人造人,他沒有人類的道德觀,隻是憑借超強的學習能力去適應。回想著這半年多的經曆,他感到這個世界的很多事情有的時候隻是一出戲,任何人都有扮演的角色。扮演得好的人,升官發財,扮演得差的人,受苦掉腦袋。憑他自己的實力,究竟能在這亂世中到達什麽地步?熱田如此想著。熱田回頭望望,覺得有什麽東西,被永遠的遺落在了那間牢房之中。現在的自己,是全新的自己。
世界上有許多的事情,隻有經曆之後才會有感觸,如果隻是一味想當然的話,那隻能是蒼白而不切實際的空想。
“這...還是我的居所麽?”熱田一麵感慨一麵憑借記憶走回到清州城內自己的武士宅邸。印象中最後一次走出這裏的時候,這個宅邸如同被人惡意搗毀一般,滿地碎瓷片,屋頂破洞。但現在看來,似乎已經被人修葺過,並且室內擺設整齊幹淨,看起來經常有人打掃。
“主公!”桔梗信之助從院中跑來迎接,他跪在地上,可能剛才正在練武,雖然正值隆冬,但他****的上身已經是大汗淋漓,日漸發達的肌肉也昭示著他的慢慢成熟。
看到這裏熱田明白了,原來是桔梗信之助這些日子來一直忠心不二的為自己看家護院。熱田雖然想給他一個兄長式的擁抱,但猶豫過後還是挺直腰板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話。順便跟桔梗信之助研究了一下家名賜字的問題。在日本戰國時代,如果能收到主公賜字或者賜名賜姓的話,將是非常榮耀的事情,甚至會被視為一門眾(親戚),所以桔梗大喜過望,並當即宣誓以名譽起誓將一直追隨熱田。
這讓熱田有些小小的遺憾和興奮。遺憾的是就算熱田以過去的作風給一個真情實意的擁抱,也不及這三言兩語的場麵話帶來的優勢多。而興奮的是此時熱田有一種站在高處仰望低穀的感覺,第一次,熱田有了憑借語言能夠支配人心的成就感。
熱田是在進化,還是蛻變?熱田從簡單到複雜的過程,正是不斷適應這個爾虞我詐社會的過程。
後來的日子裏熱田每天都教授桔梗武藝(武藝怎麽教?就是玩命的練唄,以各種非人的方式鍛煉基礎,然後在以熱田頭腦中存儲的,在人造人時期被灌輸的各種武技相教),而桔梗也非常感激熱田的傾囊相授,一直照顧著熱田的起居。日子很快就晃過一了段,新年祭的日子到了。
每當新年的時候,除了各個家臣自己相互拜訪,織田信長還將會在除夕於清州城內城舉辦一次慶祝新年的活動,今年的新年祭似乎因為去年織田家成功抵抗了今川義元的大舉進攻並討死義元,而更為隆重。
“哦?前田利家大人,恭賀新禧。”熱田惡來穿著一套加長加大的吳服,在去清州城內城的路上遇到了前田利家和夫人阿鬆。他鞠躬賀喜,熱田由於身形魁梧高大,麵色蒼白臉龐棱角分明,而且頗有戰功,讓清州城一帶的女性為之癡迷,甚至已經有數首讚歎熱田這個織田家的英俊武士的歌謠傳開。
“恭賀新禧,熱田大人。”前田利家鞠躬回禮。“跟熱田一比,我等武人真是顏麵盡失。”前田利家稍稍有些抬頭以一種羨豔的眼光看著熱田偉岸的身軀。“才來織田家半年,就獲得如此武勳,位列足輕大將,著實叫人羨慕。”前田利家開著玩笑。在清州城中,很多織田武士都對熱田這個空降卻受到信長回護的武士多有鄙夷,隻有少數幾個武士誠心接納了熱田,前田利家便是其中一個。
“慚愧慚愧,忠義不論高矮,隻要對織田家全心奉獻,能夠助主公稱霸天下,任何人都是對等的。”熱田寒暄著,經過一段時間的熟練,熱田覺得自己說這種套話的功力越來越爐火純青。“利家大人才叫人羨慕。”熱田微笑著,在前田利家麵前不必時時挑選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此話怎講?”前田利家和一旁的阿鬆都有些詫異。
“能夠娶得如此賢淑的夫人,實乃大丈夫之福。”熱田用手肘輕輕撞了撞前田利家的胸膛。“說罷,當初是怎麽騙到手的。”熱田靠近前田利家小聲捉狹到。
“啊...這...”前田利家最初有些沒反應過來,但隨即便爽朗大笑。“哈哈,熱田,你這家夥!”
“真是的。”阿鬆似乎也聽到了熱田低聲的話。“熱田大人也真會說笑。”阿鬆臉上飛滿紅霞,也許是想到了自己和前田利家過去的種種吧。“不過,熱田大人也不小了,雖然這話不該我說,但是似乎也該找一個伴侶安家了。”阿鬆笑道,自古以來已為人妻的女性就喜歡給其他年輕男子介紹姻緣,至今亦是。
“不如前田大人做在下的嶽父吧?”熱田與前田夫婦說笑著。現在的他們隻是當這一句是戲言,但後來沒人能想到這真的成為了事實,隻是,那是後話。
一行人說說笑笑來到了清州城內城的入口,前來恭賀新年的家臣此時已經是絡繹不絕,在城門口進進出出。在新年這個喜慶的節日裏,每個人都能暫時的忘卻諸多煩惱和憂愁,輕輕鬆鬆的辭舊迎新。也正因為是隆冬,大雪封路,無法讓大軍通行,所以戰事幾乎沒有。各家大名也都趁機在這個機會,好好做一個年末總結,犒賞功臣。
“父親,恭賀新禧!諸位大人,恭賀新禧!”
“柴田大人,恭賀新禧!諸位大人,恭賀新禧!”
熱田和前田利家夫婦在清州城門口處遇到了同樣前來參加聚會的柴田一行,跟隨在柴田後麵的是他的一雙兒女,依舊是一身武士服的鶴抱著兩三歲大的柴田養子,三左衛門。
柴田鶴雖然此時才十三四歲,但由於整日喜好舞刀弄劍,所以身體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甚至相對於其他日本男人更要高上一點。可能是由於天生血統,柴田鶴整日在外麵風吹日曬,但是皮膚依舊白皙水嫩,如果在她臉上的驕橫和高傲能再少一些的話,倒是可以算是一個頗為標致的美人。隻是前幾次跟柴田勝家提親的年輕武士,都被柴田鶴打得趴下,所以至今仍然沒有婚媒。
柴田鶴後麵跟隨的是尾張國出身的武士團,以佐佐成政和原田又次郎等人和家眷,除了原田又次郎之外,幾乎每個人都都有妻子兒女,浩浩蕩蕩非常熱鬧。
“主...大人,恭賀新禧!”原田鞠躬回禮。其他大人也一一還禮。
“原田大人,你我之間不必拘束。”熱田惡來望見原田又次郎還在因為離開熱田而成為織田信長的母衣眾而感到羞愧,便主動走到近前有力的拍著他的肩膀。亂世之中,夢想飛黃騰達這無可厚非,更何況原田本就是一名尾張國的落魄武士,想要重振家名的希望高於一切。成為織田信長的直屬親衛,當然要比跟著熱田混要容易升官,這點熱田非常理解。
“父親,就是這個家夥...”柴田的長女鶴一看到熱田便氣不打一處來,那兩次被熱田在無意識階段占便宜的事情總在她腦海揮之不去。武家的女兒最重要的就是貞潔,猶如蝴蝶兩翅上光彩的鱗片。而鶴一想到熱田的髒手...
“包子?”雖然熱田看到鶴已經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但鶴身上那股少女獨有的幽香卻讓熱田莫名奇妙的聯想到那個吃包子的夢,於是他下意識的身後做了一個抓包子的動作。
“變態!我要和你決鬥!”柴田鶴將懷抱中的三左衛門扔給身後的佐佐成政,雙眼冒火,兩頰由於感到羞辱和憤怒而漲紅,躬身就要向著尚在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的熱田衝過來。
“不得無禮!”柴田勝家一聲大喝。伸手攔住了柴田鶴。
“可是!父親大人!”柴田鶴委屈道。她咬牙切齒,恨不能生吃了麵前這個玷汙自己名節的家夥。更可恨的是,他,居然還在對著自己壞笑!
“多有冒犯,別放心上。”柴田不愧是頗具威嚴的武士,他極有風範的對著熱田笑道。
“哪裏哪裏,在下才是多有冒犯。”熱田謙恭道。此時的熱田已經不同於入獄之前的熱田,漸漸懂得了逢迎。
“哈哈哈,看來鶴姬迫不及待的想要嫁人了?鶴姬和熱田大人看起來還真登對啊。”前田利家和一幹甲乙丙丁武士在一旁打著哈哈,但大家話一出口之後,都覺得高大威武的熱田和比一般男人都高大的鶴站在一起將會是無比的匹配。連柴田勝家都忍不住來回打量二人。一個是武勳卓著的高大勇者,一個是喜愛刀劍的武門之女,確實比較登對。
“你!你們!!”柴田鶴急的直跺腳,她看著周圍那些男人猥瑣的表情,氣急敗壞的一跺腳,轉身先進了清州城。
“女大不中留啊。”柴田勝家笑道。後麵的武士也跟著大笑。
熱田跟著一行人來到平時用作評議的大廳,此時大廳裏已經坐滿了人。但由於這個大廳是特別為大型評議所準備,百餘人在這寬闊的開間裏還算能夠容納得下。
第一排是留給家老、一門眾或者譜代家臣的位置,第二排是部將,第三排是侍大將,各類奉行。熱田以足輕大將的官銜,大概是第四排左右。
“這!熱田大人!”前田利家招呼熱田,他已經找好了位置並且為熱田留了位置。
熱田大闊步的走過去做好,其實熱田的身高在人造人計劃裏,隻是以某大國國民的中等身高設定,太高了不適合單兵作戰。按現在的比例來算也就180cm上下,但由於在十五六世紀的日本戰國時代,東洋人都不太高,平均身高在一米四、五上下(有的地方更矮)所以熱田此時的身姿當然顯得無比高大。
熱田僅是走過,就能感到無數的夾雜了羨豔,嫉妒或者愛慕的眼光向自己射來。
“熱田大人還真是風流。”木下藤吉郎酸酸的說,他坐在熱田的左邊,木下的左邊是毛利新介和原田又次郎。因為木下藤吉郎出身農戶(或者非常貧窮的喪失了家名的下級武士,曆史已經不可考),青年時期非常缺少營養,所以他的身高隻有140cm上下,容貌陋小,所以非常看不得莽直不甚圓滑的熱田比自己受人喜愛。像這種先天缺乏,後天無法憑借努力獲得的東西嫉妒容易讓人產生妒恨。
“那也比不上木下大人能幹。”熱田不以為然的笑道,他緩緩坐下,隨意的轉頭笑給仍舊在回頭或者伸長脖子關注著他的無知女性,引起一陣竊竊私語和偷笑。“為主公以低廉的價格買到無數軍需,並周旋在界鎮眾和京鎮眾之間,為織田的利益而操勞,這才是值得炫耀的功勳。”熱田在家中休養的日子裏,並未對周圍的大事放下,木下藤吉郎憑借其出色的應變能力和超乎常人的熱情,經常在內政方麵令人刮目相看。
“熱田大人......過獎。”木下藤吉郎一愣,他沒有料到那個莽撞的人居然可以說出如此體己的話,他並不知道,從熱田走出牢獄的一霎,曾經那個莽直的人造人的靈魂已經永遠留在了那片黑暗之中。重新走到陽光下的,是另一個覺醒的怪物。
“聽鯨屋(清州町的煙花之地)的老板說,木下大人您能幹是出了名的。”熱田看著木下藤吉郎長有六根手指的右手,笑道。
“鯨屋...什麽鯨屋,我不知道。”木下藤吉郎察覺熱田的目光在看自己的六指之後,下意識的往袖子裏抽了抽手。此時他正在與淺野長勝商量其養女禰禰婚約的事情,一旦成功,木下藤吉郎相當於有了一個正規武士的出身。但在這檔口鬼混的事情如果被淺野長勝所知,那麽禰禰的事情...不光淺野長勝饒不了他,連促成這件婚事的織田信長也必定大為光火。“熱田大人,在下希望我們能夠互相照量,一文一武,井水河水。”木下藤吉郎立馬就恢複到了商人的秉性,開始為了自己的秘事不被張揚而談條件。
“就讓我們一同為織田家為信長公努力吧!”熱田冠冕堂皇的說著場麵話。實質卻並未答應也並未否定。木下藤吉郎眼神閃爍的看著熱田,似乎不相信僅僅是月餘,那個莽撞的熱田已經有了如此的境界。
“肅靜!織田殿下駕到!”隨著小姓一聲高聲唱令,織田信長虎虎生威的從屏風後大步而出,後麵跟著一串小孩和女眷。他們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織田信長此刻穿著一件赤紅羽織,內穿金黃吳服,拿著一把小折扇,麵帶威嚴的掃視瞬間變得安靜的全場。
“恭賀殿下新年大吉!謹祝織田家武運長久!”織田家首席家老林通勝坐在最前,他正跪躬身,為織田家的家督唱上第一聲祝福。
“恭賀殿下新年大吉!謹祝織田家武運長久!”評議間內百餘人此刻一同對織田信長祝賀,氣勢宏大。
“大家辛苦了!”織田信長精神而恭謹的還了一禮。“在過去的一年之中,諸位協助我挫敗了今川義元和鬆平元康大舉進犯的軍隊,守住了織田家的武名和基業,我為此表示對諸位的感激!在新的一年裏,請大家繼續協助我織田信長爭霸天下!”
“願為主公驅馳!”林通勝再次做出表率。
“願為主公驅馳!”評議間內百餘人再一次行禮。熱田悄悄抬頭,隻看到無數因正跪稽首而撅起的屁股。
禮畢之後織田信長就帶著女眷轉回了屏風,織田家筆頭家老林通勝走上去致辭。
冗長而毫無實質的套話講話讓熱田頭昏腦脹,但卻不得不聽,這都是資深政客的精髓所在。無論何種時空,無論何地何處,越是高官領導就越會講這種套話,似乎講話的時長和官階的高低成正比。換句話說,就是熱田如果有朝一日想要上位的話,就必須學會這種噴口水的技能。他轉頭看了看周圍,原田又次郎和毛利新介已經昏昏欲睡,前田利家則強撐著,但是身旁的阿鬆已經依偎著他的肩膀睡著了。隻有木下藤吉郎睜大著放著精光的雙眼一直津津有味的聽著,時不時的還配合著林通勝的講話發出唏噓或者傻笑的聲音,台上的林通勝似乎很領情,講得越來越賣力。
“不愧是木下大人啊...”熱田心裏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