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少年猿樂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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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吉良宣景和坪內利定二人,熱田心煩的在名山町內閑逛,經過誅滅山太郎和成功鎮壓由誅滅山太郎一家所帶來的勢力反彈後,熱田在自己領地內的威名大盛,每一次在大街上逛的時候總有許多領民獻上許多自己家的食物作為給熱田的額外貢品,熱田非常不喜歡這樣,好不容易想要出來散散心,結果卻全身上下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菜籃子,搞得跟出來買菜一樣。

    但以熱田絕對製高點的身高,健碩魁梧的身材,他也是斷然無法微服出巡的,特別臉上那道在伊祠砦受傷留下的,斜斜橫貫左額到右腮的粗擰刀疤,更是宣示了他尾張修羅威名的存在。

    最後神子田正治和井田長政給他想了個辦法,讓他掛上加大的袈裟,頭上套一個竹筐,手拿尺八,扮作虛無僧的樣子在町內出現,應該不會引起過多的騷亂。(頭上帶的竹筐,其實是名為“天蓋”之深草笠,尺八是長為一尺八的管弦樂器,豎吹,類似簫。虛無僧,日本禪宗支派,普化宗之徒,以頭戴天蓋之深草笠,不穿僧衣卻身掛袈裟,手拿尺八吹奏的修行方式,周遊全國進行苦修。後來由於其頭戴天蓋蒙麵的隱蔽性,大量流亡之人和亡命之徒也借虛無僧的身份隱藏,造成了諸多弊端。而被德川幕府禁止,後來漸次成為浪人武士的專用修行宗教。由於武士素養較高,所以尺八的藝術性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慢慢成為獨特的樂器。另注,日本虛無僧的尺八其實源自於宋朝的,宋尺八。隻是在我****之土已經失傳多年,反而在日本被發揚光大,成為日本頗具代表性的樂器。)

    結果熱田套上虛無僧的衣裝之後,從熱田那高大魁梧身材散射出來的威懾力,令熱田相比佛門中人,更像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鬼神...

    神子田正治和井田長政看了之後不敢說什麽,畢竟是他們二人的提議,所以隻能說真好真好,大人穿了之後一點也不可怕了。真的...

    於是熱田就這樣穿了出去,一走到町上,必然是被大家圍觀,回頭率百分之二百,甚至有正在巡邏的足輕士兵前來盤問,無奈熱田出示了自己手持的薙刀,那柄薙刀是熱田最常用的薙刀,也是從伊祠砦開始,一直陪伴熱田的薙刀。這些足輕都跟著熱田一起作戰過,所以認識,所以連忙惶恐著放行,看的周圍民眾摸不著頭腦,這個虛無僧到底什麽來頭,居然讓巡邏的足輕這樣害怕?

    熱田好不容易擺脫了領民的圍觀,走到了木曾川之畔,麵對那滔滔而去的木曾川,熱田開始思考。他雖然熟悉戰陣,無堅不摧,但是對於政治方麵卻十分陌生。謀略熱田是用得不錯,不過一旦涉及到切實的民政問題,熱田甚至不如井田長政和神子田正治二人的能力。自從夷滅了山太郎一家,並幾乎將山太郎的勢力觸手從名山町剔除或者轉化成為己所用的資源之後,熱田手下內政人才急缺的弱點便暴露出來,名山町缺少一位代官,可以在熱田跟著信長東征西討的時候,努力經營領內的人才。井田長政雖然有這個才能,但是始終是年齡太小,威望不足,無法壓服覬覦名山、洲小等町繁榮的周遭豪族,神子田正治也是如此,而且神子田正治對於軍略頗有心得,以內政奉行的位置安排他似乎有些不能盡其才能。

    “自己的家臣太少了...”熱田忍不住對著茫茫川水,一聲長歎。“理順領內事務,回清州城麵見主公的時候,多要一些與力好了。”熱田暗想道。就算那些與力是信長的直臣,並非自己部下,調遣吩咐之間多有不便,但也總比沒人強。

    不僅是內政方麵,情報方麵似乎熱田也沒有手下能夠勝任。情報之於戰陣的勝敗的重要性,熱田是知道的。

    正當熱田對著木曾川之水煩憂之時,淒涼肅殺的尺八之聲,漸漸由遠及近。熱田抬頭一看,一個十五六歲上下的平民少年,正跟著一個光頭的青年和尚慢慢走近,雖然他們身材隻相當於當時中等的身高,但是他們的氣質,卻十分特殊。

    “隨風禿驢,再吹一段!”那個少年見和尚吹完尺八,便再要求吹一段。少年的衣裝雖然破舊,但是看得出來,曾經也是非常豔麗,似乎是遊走四方的藝人。

    “你個小猴子!去去去!別來打擾老子參禪!”那青年和尚大袖一揮,大大咧咧的說道。那和尚的僧衣下擺已經完全破損,隻剩鋸齒形的碎布條隨著他的動作搖晃。“看,那邊還有個手拿尺八的虛無僧,他肯定吹得更好!”名喚隨風的青年和尚順手一指,指向手拿尺八,扮作虛無僧的正在沉思的熱田,待那名少年稍有分神,隨風和尚便掙脫了少年的拉扯,一溜煙消失在了街道轉角,速度之快令人咂舌。想必沒少幹需要逃跑的勾當。

    “這個...和尚大人。”也許是熱田極高的身材威懾到了少年,使得他在熱田麵前顯得有些害怕。“我是一個猿樂師,名叫金春藤十郎長安,正在隨父周遊全國修行技藝,能不能請你吹奏一段尺八,讓在下領略一下其中神妙?”自稱金春藤十郎長安的少年謹慎的說道,一雙靈動的眼睛深藏在前傾的額頭之下,頗有神華內斂的神態。

    “猿樂師?”熱田問道,來到這個世界兩年左右,對於這個世界存在的許多有趣的職業都還是一知半解。

    “是的,猿樂師。就是能夠動聽的吹奏各種樂器,並且將曆史故事凝華在舞姿之中的人。又精通諸多雜技和瑣碎技能。”金春藤十郎長安巧妙的解釋道,他的解釋使得猿樂師有了傳承文化的薩滿的崇高,但事實是他隻不過是一個能夠以猿樂師的身份,在高官們麵前演出的藝伎而已。他奇怪的審視了一下熱田,他認為這是基本常識。

    “想聽我的尺八?”熱田現在幾乎是饑不擇食,看到麵前這個少年氣度不凡,且有些語言天賦並自稱精通多項瑣碎技能,便想招為手下,因此試探道。多一個人好過少一個人。他心想。他的用人理念由於沒有那個時代的限製,所以幾乎跟任人唯才的信長相當,而不是同時期內那些武士們所做的,隻收周圍武士同僚的親屬為手下。

    “嗯,懇請和尚大人賜教。”金春藤十郎長安謹慎的說,在這荒無人煙的木曾川畔,麵對這樣一個類似鬼神的虛無僧,他有些打怵。所以在問答上不禁用了不倫不類的敬語。

    “現在不行,我沒帶我的尺八。”熱田手裏擺弄這那根尺八,笑道。

    “什麽?這不是...”金春藤十郎長安疑惑的看著熱田手中的尺八,問道。

    “我的尺八非常特別,吹奏起來少則一町一郡為之動蕩,多則一國一道乃至天下都為之左右。”熱田麵向木曾川,豪邁的說。川上來往的商船不斷穿行在江麵上,無限而上的浮雲,孤高而寂寥。“隻是目前,還沒有足夠的人來幫助我演奏它。”

    “那該是怎樣精妙的旋律啊!”金春藤十郎長安的眼中,一些光芒正逐漸匯聚。

    “你願不願意以二十年為期限,幫我演奏一曲震動天下的樂曲?”熱田沒有回頭,仍然望著川流不息的木曾川,以及對岸的美濃。他的聲音平淡無奇,此時卻極大的扣動了這個小猿樂師的心弦。

    “願為熱田大人驅馳!”年僅十六歲的金春藤十郎長安對著仍舊是虛無僧裝扮的熱田跪地叩首,這倒是讓熱田十分驚訝。

    “你怎麽知道我的身份?”說罷揮起薙刀回身一斬,刀刃穩穩的停在金春藤十郎長安因為叩首而露出的後脖頸處,鋒利的刀刃割破了皮膚,一點點獻血慢慢流出。

    “萬分抱歉,請主公恕罪!”金春藤十郎長安身體在顫抖,但是說話仍然有條有理。“身為周遊列國的猿樂師,對各地的風土人情還有情報都有一定的了解,早就聽聞素有尾張修羅之稱的熱田大人獲封此處知行,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夷滅了當地威望極高的,與齋藤家內通的山太郎一族,所以心下仰慕非常,特別從京畿趕來,希望與主公一見。今日在川邊最初並未發現是主公,而主公說出‘我的尺八吹奏起來...’一語的時候,料想定是主公沒錯,虛無僧不會有那種渴望入世的情懷和野望。”金春藤十郎長安不斷顫抖著,那種死亡臨近的寒意不斷從他後脖頸處的割傷侵入中樞。

    “嗯。”熱田點了點頭,摘下了套在頭上的竹筐。長時間悶在竹筐裏,令熱田有些無法適應周遭的光線。“這次來葉栗郡名山町,就你一個人?你的家人呢?”

    “家父在甲斐國,以猿樂師之職出仕武田信玄,這一次在下本來是從京都直接奔往家父所處之武田家,但中途因為聽聞主公的諸多逸聞,而轉而逗留在此,真是令在下萬分榮幸的緣分。”金春藤十郎長安恭謹的答道。

    “那麽你就暫時跟著我,做我的馬廻。”熱田看金春藤十郎長安的身骨瘦弱,並不適合戰場,故而安排道。“剛才那個和尚怎麽樣?”對於剛才同樣氣度不凡的和尚,熱田的印象也是相當深刻。

    “那個隨風?完全不行...說他是和尚簡直侮辱了和尚。”金春藤十郎長安鄙夷的說道。熱田從他的表情猜想,金春藤十郎長安一定沒少受隨風和尚的欺騙。

    安排了金春藤十郎長安,熱田帶著他返身回到奉行所,將他丟給正忙於名山町各種由於山太郎這一製衡諸多勢力的人的突然消失,而造成的問題的神子田正治和井田長政後,便繼續遊走在町內的街路上,看還有沒有運氣再撿一個這樣的人才培養。

    熱田現在可是求賢若渴,為了將自己從那堆數字運算民政仲裁中解脫出來,幾乎是想盡了各種辦法。但是後來遇到的幾個人,都不甚如意,這讓熱田非常失望。

    幾天之後,熱田收到了來自清州城方麵信長的親筆信,勒令熱田立即返回清州城參加緊急會議,看信長信中的意思,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