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l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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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特勒毫無先兆地宣布休會。他恨鐵不成鋼地訓誡波魯克:“德國與全世界作戰,任重道遠,前路艱險。作為德意誌軍人,尤其要精誠專心。因閑花貪生,因野草懼死。僅憑一腔熱血,不研修技能,這樣的軍人該死。德意誌雖大,隻有打拚才能立世。英美蘇亡我之心不死。要放眼世界,不要當井底之蛙。”

    波魯克愕然:“不要當井底之蛙?你的意思是我不要滿足於地中海?”

    “放屁!”希特勒發火了,與其說責罵,不如說是期許,“我讓你先從怎麽匯報工作入手,讓你修身養性。還沒學會走路就想跑?冉妮亞,幫他列個匯報提綱。”

    “我來開導他。”陸軍總參謀長哈爾德自告奮勇,惹得海軍將領們竊竊私語。元首知道,這是個眼裏容不得砂子的職業軍人,他不能忍受任何不專業的軍人——那怕是與他毫不相幹、吃力不討好的海軍軍官。

    二十分鍾後,匯報繼續。經過強化錘煉的波魯克這會兒利落得文縐縐的:“我奉命指揮太平洋戰區暨美國西海岸的軍事行動,此役共抽調中、遠程潛水艇26艘,計印度洋戰區7艘、地中海艦隊9艘、黑海艦隊7艘、還有3艘來自伊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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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沉沉的天,鉛灰色的雲,海在狂叫,風在怒吼,巨浪一排排向前奔湧。一艘潛水艇像一片樹葉,一會被托上浪尖,一會被拋到底穀,一會扔到這邊,一會跌到那邊,但她依然頑強地穿行在波峰浪穀間。

    接踵而來的巨浪一次次拍打著指揮塔,激起衝天的水浪,艇長與夥伴們穿著厚重的防水衣,在排浪中一遍遍彎腰,又一次次起身,拿起望遠鏡向遠外眺望。

    “有人掉海了。”大副聲嘶力竭地喊叫。艇長一把抹掉臉上的海水急轉頭,指揮塔後部攔杆上吊著一個人,身子拋到外麵,雙手死死地抓著欄杆,活像魚鉤上的魚,在翻卷上來的海水裏掙紮著,排空巨浪的轟鳴掩蓋了他的呼救聲,隻剩下那張驚恐已極、沒有血色的臉。

    戰友們緊緊抓住他的手,可是浪太大了,又一陣湧浪鋪天蓋地砸下來,戰友們猛然感到一陣輕鬆,一屁股坐到地上。定睛看時,落水的戰友已不知蹤影,他的半條胳膊被他們緊緊攥在手裏。

    “下潛。”艇長命令道,“把舒爾伯特的胳膊保管好,我要把它埋藏在陵園裏。”

    這是長途奔襲美國阿拉斯加的u333潛水艇,艇長是彼得?埃裏希?克裏默。此前,他在u152號上吃糧,因為懂法語,一年前經艇長推薦,提拔為副艇長。潛艇經常奔波在西北非、馬達加斯加、法屬印度支那,艇長需要一名懂法語的人與當地人打交道。

    在美洲的西北角落,有一片與亞洲接壤的土地,它的東麵是英聯邦成員加拿大,南臨太平洋,西與蘇聯楚科奇半島隔白令海峽相望,北接北冰洋,約五分之二的土地在北極圈以內。這就是美利堅合眾國麵積最大的一個州: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與美國本土之間隔著加拿大。有心人看看地圖就會發現一個有趣的問題:加拿大靠太平洋的西海岸中,有一半被生生切割到阿拉斯加名下,但還是給加拿大留下一半海岸線。這說明美國盡管霸道,還是有點羞恥心,或者說,臉皮還沒有厚到無所顧忌的程度。

    阿拉斯加氣候寒冷,海麵風大浪急,本來與遙遠的德國沒有一毛錢關係。要不是美國通過這裏的港口源源不斷向蘇聯遠東地區輸送戰爭物資,德國才懶得理它呢。

    其實,阿拉斯加是俄羅斯最先發現的,1867克裏木戰爭期間,俄國沙皇缺錢花,再加上擔心被英國侵占,所以按每英畝二分錢的白菜價賣給了美國——其實連白菜價都算不上,隻能說是白菜邦子的價格。

    元首希特勒曾以此為例,對高官貴胄們諄諄教誨:“我們德國人太直了,隻知道打打殺殺,不用腦子,不講策略。你看人家美國人多會辦事,明明是搶,還要象征性地給點錢,變成了賣,這一搶一賣,事情的性質完全變了,雙方都掙回了麵子,皆大歡喜。”

    現在,德國黑海艦隊七艘潛艇奔向阿拉斯加,並不是評估這宗買賣是否合算,而是按照劃定的區域分頭去大鬧天宮:兩艘進襲北麵的諾頓灣,兩艘在布裏斯托灣尋找戰機,四艘到南麵的阿拉斯加灣全麵進擊。

    u333與u334潛水艇的目標是格雷厄姆港。蘇聯西部的黑海、裏海、波羅的海、巴倫支海被德意誌第三帝國一網打盡,蘇聯隻剩下遠東的幾個港口。而正是格雷厄姆這個港口,承擔了五分之一的美援物資。

    對克裏默來說,風高浪急並沒有什麽,複雜的國際關係比驚濤駭浪更鬧心。潛水艇在日本加油期間,日本海軍省的一個官員強行扣下了姊妹艦u334潛水艇,說是給駐守在阿圖島和基斯卡島上的日軍送給養。其實,這是日本故意在算計盟友,大日本帝國海軍在油上是窮光蛋,國內的重油隻剩下了50萬噸了,德國潛艇不是在我這裏加油嗎?那好,給我跑一趟長途,權當加油費。

    克裏默的運氣實在不怎麽樣,北太平洋大部分時間是陰霧繚繞,正好掩護潛水艇接近目標。但是,潛水艇接近目標時,籠罩了多日的濃霧散了,一片碧海藍天、無比美麗的北太平洋景色。潛艇隻得躲藏在特裏尼蒂群島間。

    由於日本占領著阿留申群島最西頭的兩座島嶼,這裏遠遠沒有美國東海岸的和平景象,到處是枕戈待旦,戒備森嚴。

    時針指向22點,指揮艙的照明燈光變換成暗紅色,克裏默剛躺到床上,值更軍官喊叫:“左前方發現目標”。

    克裏默“噌”地跳起來撲到潛望鏡上,果然,一艘巨型油輪在霧裏時隱時現,隱隱約約望見掛在桅杆上的美國海軍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克裏默迅速下令攻擊,發射魚雷後趕緊下潛,生怕敵人追來。

    傳來四聲巨響,在大家的歡呼雀躍中,克裏默把軍帽往後推了推,得意洋洋地說:“航海日誌這樣寫:在克裏默少校的卓越指揮下,潛水艇冒著大霧實施夜間攻擊,四發魚雷全部擊中目標。”

    “可是我沒有偵聽到沉船斷裂聲。”在大家的歡聲笑語中聲納兵遲疑不決地說。

    “也許沉得太快了。”克裏默反駁,但心裏也打起了小鼓,決定上浮查看一下。

    潛水艇上浮,驚訝地發現敵艦紋絲不動。潛艇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標,克裏默當頭被澆了一盆水:他把一塊挺像船的礁石看成了敵艦。幽默而陰險的美國人還在做了根假桅杆,上麵插了旗幟,專門引誘敵人來炸。

    克裏默氣急敗壞地在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自己怎麽這麽倒黴啊。

    克裏默的確命運多舛。他自幼想參加海軍,駕駛軍艦在大海遠航,那多拉風呀。可是,由於母親是法國人,曾祖母是英國人,差點連兵都當不上。好不容易走後門進入潛艇部隊,打拚了十年,步步高升,不過升的都是有職無權的副職:副輪機長、二副、副艇長。去年八月德國與羅馬尼亞軍侵占烏克蘭南部尼古拉耶夫造船廠以後,他還當了一陣子駐廠代表的助手。今年五月份,元首到尼古拉耶夫造船廠視察時,他幸運地給元首倒過茶呢。

    也許是倒茶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他迷人的笑,給元首身邊那個紅頭發美女助手留下了好印象。確切地說,隨著新潛艇越造越多,急需人才,十年兒媳熬成婆婆,終於轉正,讓他在自己督辦的潛艇中挑選一艘。

    有言道,近水樓台先得月,克裏默自然為自己挑選了艘最先進的新式潛艇,即用蘇聯k型潛艇內核加上德國的包裝、加裝剛發明的通氣管的二代卡秋莎潛水艇。這次出海本想露一手,卻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浪費了四枚寶貴的魚雷不說,把石頭當成了敵艦,傳出去麵子往哪擱啊。

    克裏默事後才知道,還有比他更悲摧的。幾個月前,一艘日本“海龍”式雙人潛艇高呼天皇萬歲,對這座船形礁石發動了自殺攻擊,不僅浪費了魚雷,還搭上了兩名日本人的性命。

    不知道那兩個一心為天皇獻身的倒黴蛋,在最後時刻發現一頭撞上石頭時感想如何。

    由於日本潛艇一直在這一帶活動,美軍戰列艦密西西比和愛達荷號,帶領十幾艘驅逐艦晝夜不停地在周圍巡邏,原定的偷襲格雷厄姆港的計劃無異於飛蛾撲火,克裏默隻得收起性子在海上尋找戰機。

    9月23日清晨,海風依然強勁,波浪隨風翻卷。好多天兩手空空的u333百無聊賴地在阿拉斯加灣南麵蹣跚。克裏默正在強吞日本飯團。

    德國潛水艇在日本補充了大量的食物,香蕉、蘋果被一搶而空,但主食太難吃了,好多船員寧願吃國內帶來的長了綠毛的臘肉,也不願意吃味同嚼蠟的飯團和又鹹又腥的生魚幹。

    “一聞到生魚幹味道,就想起女人下麵的那個地方。”船員們的意見高度一致。

    聲納員報告有情況。

    克裏默咽下滿嘴的食物,慢騰騰地擦淨嘴,懶洋洋地說:“又是一次狼來了的故事”。

    他來到聲納員跟前,聲納員傾聽低聲說:“方位60,信號很弱,很多螺旋槳聲音。”

    “啊?”他貼到聲納員耳邊傾聽,臉上呈現出欣喜的表情。

    聲納員繼續報告:“敵艦向左45,正向這裏開來”。

    “轉向85度,保持全速三分之二,占據攻擊位置”。克裏默爬到海圖上拿起尺子、三角板之類的東西計算航程。

    一個多小時後,克裏默與大副、航海員快步登上指揮塔,拿起望遠鏡向遠處眺望,遠處白蒙蒙一片,霧色蒼茫,天地相連,浪頭一個接著一個,撲天蓋地拍打在他們身上。過了約莫半個小時,隱隱約約出現一片小黑點。

    興奮異常的克裏默馬上喊叫:“離開艦橋,準備戰鬥”。

    幾人裹著一股水流跳進控製室,最後一個下來的克裏默旋緊艙口,腳還沒落地就發號施令:“下潛到潛望鏡深度,頭尾下10”。

    艙內紅燈亮起,克裏默把軟軍帽帽簷扯到後麵,撲到潛望鏡上,雙手握緊手柄緩緩轉動著潛望鏡:“頭0,尾下5,對,穩住,穩住了。”忽然他抬起頭煩燥地叫道:“注意水深,輪機長,怎麽搞的?頭上2,尾上2”。

    兩個輪機員操作著方向舵,輪機長站在他們中間,雙手按了下兩人的肩頭,輪機員按下手邊的壓縮空氣排氣按鈕,通過掛在牆上的小型深度盤以及深度微調柱表,小心翼翼地控製著深度,直到黃色柱體穩定在13.5米處。

    克裏默嚇出一身冷汗:海麵上都是一望無際的艦船,航空母艦,戰列艦,巡洋艦,驅逐艦,還有幾十艘登陸艦艇。

    龐大的美國艦隊幾乎與潛水艇垂直,寬大的側翼暴露的潛艇麵前。欣喜被緊張取代:如果貿然攻擊,潛艇很可能被敵人擊沉,但獵物太誘人了,輕言放棄不是德國軍人的風格。

    克裏默並不想馬馬虎虎的自殺,這個海域群島密布,攻擊後如果藏匿於海礁之間,說不能九死一生。

    賭上一把的心理占據了上風,他雙手握緊潛望鏡把柄下達命令:“開啟一到四號魚雷。”

    二副以百米賽跑的速度衝向前魚雷室,沿途碰翻了拿著一摞餐具的廚師,經過士官室時,與一個休值軍官撞了個滿懷。

    前魚雷室燈光變換成藍色。船艏兩邊的四扇魚雷發射孔打開,冒起四串水泡,水泡隨即被吸入潛艇水櫃內,以免升騰到海麵上被敵人發現。

    烏克蘭大副衝克裏默嚷嚷:“簡直瘋了,你不能拿全艦70多號人的生命開玩笑。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機電員馬上發出消息,美國可能在日軍占領的阿留申群島登陸。”

    大副轉身朝電訊室喊道:“施放浮力天線,把這條重要的消息報告給阿圖島的日本接收站。”

    “那好吧,讓日本人給你頒發旭日勳章吧。”克裏默譏諷道。對著話筒直接向魚雷長下達指令:“目標:左邊50度,距離1500,速度12節。”

    很快得到回應:“一到四號魚雷準備完畢。”

    “你這是玩命。”烏克蘭人嚇得臉都白了。

    “滾開。”克裏默怒吼。大副自然不會滾開,也沒處滾,咕嘟著爬到海圖上仔細查勘著。

    巨浪席卷著甲板,潛望鏡時隱時現,擊中目標太容易了,這是上天恩賜的禮物,縱然有天大危險也不能放棄。克裏默握著潛望鏡手柄,轉身大聲發出攻擊命令:“l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