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畏途遠夜宿金蟾鎮 逞異能酒肆放形骸

字數:4842   加入書籤

A+A-




    門“吱呀”地一響,抬頭看時已見衛戍已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地走了進來:“林姑娘與二小姐也在呢”。林玥怡與何柔尷尬的點了點頭,衛戍摘下帽子,一邊撣著衣服的塵土又道:“昨夜裏找你們找的好苦,剛才聽李掌櫃說你們在白雲觀耍一個晚上,怎麽樣,可耍的盡興?”,林玥怡、何柔被問得一愣,張著嘴對視著,正不知如何作答,龍吟風趕緊接過話頭:“又是唱戲又是雜耍的當真是好看,隻是”,龍吟風說到此,一時沒想到下麵的詞兒,微微磕巴了一下,衛戍笑謂道:“哦?隻是什麽?”,見龍吟風不吭氣,林玥怡接著話說:“隻是人太多了,咱幾個個子小,有些看的不甚清楚,光聽著別人喝彩叫好了,好不可惜”。衛戍點了點頭:“看過了其實也就那麽檔子事,沒什麽稀罕”。龍吟風生怕再說下去走了嘴,露出破綻,嘿嘿笑著岔開話頭:“也是這個道理,不知衛先生耍的可好”。衛戍拉椅子坐下,歎息了一聲:“我比不得少東家們,既做了管家便不是自由身子,買賣上一摞子事,沒那功夫,也沒那心思”,說著看了一眼龍吟風,“今兒起早去了城北登雲樓,這不才回來”。

    “城北登雲樓?”,三人不知哪來的默契,竟同時脫口而出。衛戍奇道:“怎麽?”,龍吟風趕緊道:“不是說那兒鬧鬼嗎,衛先生還敢去?”。衛戍哈哈一笑道:“怎麽不敢去?我隨老爺多年,什麽怪事也見過了,不是當著你們的麵誇口,還真沒有我不敢去的地方”。龍吟風喉嚨一動,便要脫口而出——“皇宮內院也敢去麽”,乍地回過神來,忙假作吃茶掩了。

    “衛先生,登雲樓鬧鬼的事兒是真的嗎”,何柔忽閃著眼睛故意和衛戍粘牙。衛戍轉臉看著何柔:“這話二小姐還真問道點兒上了,我細細看過了,那裏陰氣很重,晴天白日的卻見不到一點光,雞已啼了曉,卻還隱隱約約能聽見鬼哭”,衛戍不加掩飾地侃侃而談,三人卻早沒興趣再往下聽了,耐著性一口一接一口地吃著茶,衛戍見狀草草收了尾,卻還有些不甘心:“嗯,這話兒哪說哪了,絕不能和外人提起,尤其是李掌櫃”。話音剛落,便聽夥計叩門:“衛爺在不,李掌櫃的有請”。

    衛戍前腳剛出了房門,便聽三人齊齊地舒了口氣,心卻仍舊懸著,一來不知該不該把昨夜經曆詳實告之,二來不知揣測衛戍是否已把三人偷偷談話聽了去。

    又過了兩日,衛戍已將何雨襄交代的事情辦妥,本要欲京,奈何城中戒嚴,又苦熬幾日,戒嚴方才結束,這才辭了李掌櫃,啟程返回洛陽。

    此番龍吟風與衛戍騎馬在前引路,何柔、林玥怡乘車在後,走了沒半日,何柔早已坐立難安,開口閉口便是旅途艱辛,長路難行。最後竟鬧著要騎馬,讓龍吟風乘車,衛戍隻是不準,奈何她又吵又鬧,終於拗不過,龍吟風隻得與何柔換乘,初時何柔不甚領悟騎乘要領,幾裏路下來,已得了精妙,再不管衛戍三令五申的諸多要求,兀自放馬馳騁,奔出數裏,又折馬回來,如此折騰數回,也終於累了,無精打采的跟著衛戍前行,開口閉口又是路途艱辛,長路難行。

    書不繁敘,眼見夕陽西下,晚霞流動,百鳥歸巢,衛戍放緩了馬速問道:“眼瞅著就到金蟾鎮的地麵,今夜就在鎮上歇腳可成”。林玥怡道:“我們不是路途,全憑衛先生安排便是了”。衛戍點點頭,一時卻見何柔來了興頭兒,縱馬歡呼著奔了出去。

    金蟾鎮,因鎮子裏頭有一巨大的是銅鑄蛤蟆而得名。那銅蛤蟆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因何所鑄,隻聽鎮上的老人說早年間著這蛤蟆身上都用金水走過數十遍,金燦燦的煞是好看,年節之時上香焚紙的那都得排隊,年頭一長,風吹雨淋,又無人維護修繕,金水脫落殆盡,從前受人膜拜的神氣金蟾,就成了如今的蛤蟆,從前人們口中的金蟾鎮,也就變成了如今外人嘴裏的蛤蟆屯,但它依然佇立於此,隻是輝煌不再。

    何柔有些疑惑:“金蟾怎麽會變成蛤蟆?”,衛戍道微睨了一眼銅像:“再過幾年,恐怕連蛤蟆都不像了”。龍吟風望著金蟬黯然道:“隻差了一層皮,金蟾就變成了蛤蟆”。林玥怡知他想起了身世,幽幽道:“蛻了皮也還是金蟾”。衛戍不願在此耽擱時間,伸著懶腰催促道:“走吧,轉個彎就到客棧了,趕了一天的路,今晚能投個好宿頭”。當即催馬引路,當真也是轉了個彎便到了一家客棧,攬客的夥計殷勤地接過馬匹,衛戍揮馬鞭撣著身上的塵土:“小二,明天一早我們便要趕路,馬匹好好飲溜,銀子少不了你的”。夥計答應一聲,如何刷洗飲溜不表。

    衛戍一行各自揀坐歇腳,精心點了吃食,一邊喝茶一邊等菜。飲了一回茶,忽聽大道上鸞鈴響亮,塵埃起處,早有有十餘騎飛馬往客店而來。隔窗便見十幾人滾鞍下馬,打馬背上取了長條包袱,邁步便朝店裏走。

    店外人嘲馬嘶,人還沒進店,聲音早穿堂而入:“小二!小二!好酒好菜趕緊給大爺往上端!”,夥計唱聲“得嘞”,傳話兒廚子備酒備菜。未幾,一行十餘人風塵仆仆地進了客店,各自尋桌坐下,為首的是一惡麵僧人,高有丈二,身穿紅如火炭兒的肥大僧衣,白布裹腿,足蹬灑鞋。觀其滿麵沙土便知是經過長途跋涉。

    夥計接待慣了南來北往的客旅,手腳十分麻利,菜還沒上,已先把酒滿上了,漢子們喝幹幾大碗酒,桌上擺的鹹菜也見了底,又一跌連聲地催促夥計上菜。

    飯菜都是半成的,沒多久便齊了,那十餘漢子推杯換盞,高談闊論,男人們的話題說著說著就轉到了大閨女小媳婦身上,聽得林玥怡與何柔又羞又惱。

    “來,李朗,唱一段兒,唱一段兒,給大夥助助興”,那和尚喝的興起,端起酒碗大聲嚷道。餘者聞言當即跟著起哄。

    “潯陽地辟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李哥,溜溜嗓子,整一段兒!”。

    “拌個娘們兒,給弟兄們過過眼癮!”

    “嘿,什麽叫不謀而合呀,拌個娘們兒,半個娘們兒!”

    漢子們旁若無人,發泄似的肆意地叫嚷著,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一黃衫男子應聲緩緩站了起來,向四外一拱手:“難得弟兄們有此雅興,大夥一路風塵,承弟兄們看得起,李朗不才,獻醜了!”。食客循聲看去,見這名叫李朗的男子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男生女相,長得著實英俊俏麗,更暗含幾分嫵媚,若著了女裝還真不好辨認。

    李朗將英雄氅斜披,一把打下發簪,烏黑的長發如瀑布一般披散下來,眾人一陣喝彩。那李朗踩著碎步,扭捏作態,更添了幾分嫵媚。他突然用腳尖一磕凳旁斜倚著的寶劍,寶劍應力而起,在半空中打了個轉,已然持在手中,指尖剛一觸到劍柄,倉啷一聲,劍已出鞘,這手功夫也當真俊的很!

    食客們本就畏懼一群猙獰的漢子,又見亮了兵刃,有膽小怕事的屁股已悄然離了凳子,隻待轉身而去,衛戍一行也詫異的看著——這是整的哪出呀,荊軻刺秦嗎?

    同行的漢子不僅不驚,反而報以一陣喝彩。李朗持劍在手,彈劍而歌,聲銀細潤柔和,端的是悅耳動聽。細聽之,唱的竟是一首《閨怨》。歌曰:“說不想心中又想,不思量又待思量;咬咬牙扯斷腸,皺皺眉來心上”。

    李朗繞著不大的客店緩緩而吟唱,唱到入情時,竟又翩翩而舞,舞步輕盈,不難看出,這叫李朗之人輕身功夫根基也是不淺。他舞動身姿,身隨舞動,體態婀娜,朦朧中竟似一隻蝴蝶班翩翩振翅。你看那衣袂飄動,長衫撩人,光影重重,當真是:“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林玥怡與龍吟風相鄰而坐,那歌詞唱的乃是女兒閨中心聲,雖令人麵紅耳赤,卻又那麽真實奔放。林玥怡情竇初開,近日以來已對龍吟風情絲暗動,“說不想心中又想,不思量又待思量;咬咬牙扯斷腸,皺皺眉來心上”。

    林玥怡偷偷看向龍吟風,毫無準備的和龍吟風目光撞在了一起,炙熱的情感無法遏製的湧上心頭,化作了兩點紅暈。龍吟風卻並未留意,笑著朝林玥怡努了努嘴,示意她看李朗的好戲。林玥怡虎著臉瞟了一眼李朗,掩嘴小聲對龍吟風嘟囔道:“醜八怪”,龍吟風錯會了意,道她是在說自己,抿著嘴小聲笑道:“我是醜八怪?”。林玥怡瞥眼見無人留意,便在桌下偷偷踩了龍吟風的腳:“你聽誰說的?誰說你了?”,龍吟風嬉笑著躲閃,恰被對麵的何柔瞧見,她不知原委,隻道二人是在鬥嘴,因笑著幫腔道:“醜八怪也分跟誰比,再俊也比不過我姑兒,天仙兒和我姑比起來也是醜八怪,所以大哥就是醜八怪”。林玥怡騰地紅了臉,趕緊轉過頭看向窗外掩飾地輕咳著,一顆心早已跳的小鹿一般,久久不能平靜,再無半點心思去看身後的一切。放眼店外,晚霞緋紅,暗暗流動,不知今夜是不是要起風了

    歌聲兀自不絕,李朗轉到和尚近前,長袖遮麵,扭動身姿,竟似一個不留神,仰麵躺在那和尚懷裏,和尚借著酒意,伸手就向李朗臉上摸去,李朗不待手到,腳尖唯一觸地,身子看似舒緩柔和,但極其迅捷的從和尚懷中彈了起來,和尚一把摸了個空,卻也不生氣,搖頭晃腦的和著彈劍的拍子,陶醉已深。李朗身形轉動,繼續唱道:“閣不住眼淚汪汪。薄幸冤家到處狂,更不念從前已往”,飄然之間已經轉到林玥怡近前,李朗波光如水,目不轉睛的盯著林玥怡,暗傳情思。看的林玥怡一陣不自在,忙扭回身,不再看他。

    李朗歌聲甫歇,劍拍頓止,四周鴉雀無聲,眾人目不轉睛的盯著李朗,“當當當”,一陣清脆的劍鳴劃破寂靜的空氣,又響了起來,李朗深情誦道:“割不斷,理還亂,隻為還愛他,不計他輕薄忘情,實在是癡!”,念到“實在”二字之時竟出其不意的伸出二指在林玥怡的秀發上深情一撫,林玥怡背身而坐,全然未料到李朗會有此一舉,但覺長發一動,此時李朗“癡”字念罷,身子一晃,已不見了。此舉被坐龍吟風等人看的清清楚楚,正待發作,再找李朗時,卻見他已然返回先前的座位上坐定,不知何時寶劍已入鞘,就連披散開來的長發不知何時也整理的規規整整,全然不似先前那般忸怩嫵媚。

    見林玥怡受此羞辱,龍吟風憤怒已極,身子一動,已起了身,忽覺衣襟被人一扯,凝神看時卻是衛戍盯著龍自己,緩緩的搖頭。龍吟風冷哼了一聲,悶悶不樂的落座。

    當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李朗此舉竟招的那十餘漢子的目光落在了林玥怡身上,時才隻顧著喝酒,真沒料到這不起眼的小店兒竟會有這麽一位如畫兒一般的美人。一時沒了動靜,十餘雙如鉤的眼睛齊刷刷的盯著林玥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