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僧俗獻藝承讓承讓 俠士寄箋當心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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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來嘍!”,夥計似唱似喊的一聲吆喝,打破了良久的岑寂,他雙手各舉著一個大號的托盤身子扭動著穿梭在桌椅板凳之間,卻全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夥計也是好記性,熟練的將菜按桌放下,競無一絲差錯,到了衛戍一桌人切近,托盤上隻剩下一碗蓮子羹,卻是何柔點的。臨桌坐的兩名漢子見夥計走近,有意讓林玥怡難看,相互一遞顏色,同時伸腿絆向夥計。夥計正自全神貫注地上菜,忽覺腳下受阻,接著便是一個踉蹌,登時站立不穩,便向林玥怡倒去,這一摔夥計出醜是小,托盤裏的湯羹必然全灑在林玥怡身上,如此一來熱鬧可就大了。

    兩人得手,一臉壞笑地盯著林玥怡,隻等湯汁濺在林玥怡身上,伸手找便宜。林姑娘背身而坐,猶未察覺,那何柔卻看的清楚,騰地起了身,伸手死力猛地一推那夥計,她力氣雖小,但那夥計即將摔倒,本就使勁兒收著氣力找平衡,經何柔一推,前倒之勢鬥然止了,原地轉了個圈,身子剛要站穩。何柔有意使壞,哪裏等他緩手,一跟身搶上前去,假作攙扶,私下裏又是一推:“小二哥,站穩嘍”。此一來樂子可大了,夥計手中端的一大碗滾燙的湯羹,一點也沒作賤,全澆在下絆子那兩位的臉上,兩人“哎呀”一跳老高,殺豬般的嚎著,脖子的青筋繃起老高,拚命抹去臉上的湯汁,同行的大約漢子看的愣了,良久才緩過神來,哆嗦著扯開包袱取出燙傷藥,七手八腳地敷在二人臉上猶如尿泡裏串氣兒,立刻開了個果子鋪,滿臉鼓了起來,疼的隻顧“哎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和尚眼珠子瞪地滾圓,“哇呀呀”怪叫一聲,跳將過來,怒叱夥計,夥計來不及解釋,早被一行人的嗬斥聲壓地沒了底氣,嘴裏支支吾吾,手上隻是比劃,卻說不出話來,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掌櫃的聞聲而來,略一看,連連低頭哈腰地致歉:“爺,爺,息怒,息怒”,見無人理會,急的唉聲歎氣,直拍大腿,“我的爺,這是怎麽了”。和尚把桌子拍的啪啪直響,反詰道:“怎麽了,你他娘的說是怎麽了?”

    掌櫃的是精明人,心裏早有了數,審度形式,這一堆爺爺鬧將起來,買賣非關張不可,不由分說,劈頭蓋臉把夥計娘老子罵了個遍,見氣氛稍緩,又一個勁兒的賠笑著致歉:“高僧息怒,高僧息怒,今兒這是全賴我們,我這給幾位賠不是了”,見和尚一行隻是怒目而視,又低眉下眼地賠笑,“得,別的甭說,店飯帳全免了,受傷的大爺我找郎中瞧病,高僧您看成不”。

    掌櫃的一說軟化,和尚氣倒消了多半,也不願生事,咬著牙思量片刻,正要就坡下驢,卻見一被燙的漢子緩了過來,“呼”地坐起身子,指著何柔聲嘶力竭道:“圓通大師,這事兒和夥計無關,是那小丫頭片子暗算我,替整死她”。

    此時何柔正躲在一邊又是看熱鬧又是捂嘴偷笑,乍聽這一句,已知壞了事,花容失色,一步便鑽到龍吟風背後,不住地擠眉弄眼。那夥計可算是逮著了機會,便將何柔原委詳說了一遍。圓通和尚聞言又變了顏色:“好娃娃,你忒煞欺負外來人,今天非要兩位兄弟個公道”。圓通四下打量尋找何柔,何柔躲在龍吟風背後藏了個嚴實,和尚竟未察覺,瞪了瞪林玥怡,問夥計道:“小二!推你的丫頭可是她嗎?”小二腦袋搖地撥浪鼓似的:“不是她,挨著她坐著,穿綠衣的”。衛戍便知是何柔,心裏好笑,站起身來,四下一抱拳,道:“各位好漢,我家小姐年少頑皮,得罪之處還望見諒”。何柔聞言探出腦袋,恰被夥計瞧見,立即指著何柔喊道:“在這呢,就是她”。圓通一把將夥計搡到一邊,氣勢洶洶地衝何柔而來,衛戍伸手一攔:“孩童年幼無知,大師何必咄咄逼人?”,圓通自視甚高,遭了衛戍一問,竟又些張口結舌,頓覺與一個女娃兒斤斤計較有**份,但也不好就此作罷,當真是進退兩難。

    衛戍一見猶豫,趕緊趁熱打鐵:“兩位俠客爺的傷自由我出錢醫治,本是孩童的玩笑,料想二位也不會再追究,大師意下如何?”。掌櫃的也圖和氣,趕緊吩咐道:“夥計,吩咐後廚重擺酒菜,給兩位大俠壓壓驚”。說罷又做了個羅圈揖:“今兒小可鬥膽做個東,權當鄙店給大夥接風了”。

    老話說,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傷的兩個漢子本不是善類,平日裏習慣了讓啞巴唱歌,蠻不講理,生怕此事就此作罷,一人哼哼唧唧,一臉苦相:“大師,你看看兄弟們這傷,咱兄弟倆也可忍氣吞聲地挨了,若是以後傳講出去,三十老娘倒繃孩兒,我門這老臉往哪擱呀”,因見圓通隻是沉吟,便緊著拱火兒,“大師若是怕事也無需再管,我就是豁出這條性命不要,也得出這口惡氣!”。這群人本就強梁,平日裏過得都是刀頭舔血的日子,蠻橫慣了,尤把顏麵看的甚重,講究個“寧可名在人不在,也不可人在名聲壞”,經此人一將,紛紛附和,這個說:“大師此時絕不能就此作罷!”,那個道:“出不出這口氣全憑大師一句話了”,個個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和尚經眾人這麽一詐唬,又來了蠻橫勁兒,食客們一看要出事,唯恐避之不及,走的走,溜的溜,整個客棧隻剩下和尚與衛戍兩夥人。衛戍一看形勢不對,自己帶的人少,動起手來免不得要吃虧,清了清嗓子,冷聲笑著:“哦,如此說來大師做不得弟兄們的主,那你們說個章程,我洛陽何家也不是好惹的”。衛戍話音剛落,隨行的四名家人早“倉啷”一聲拉了家夥。

    “洛陽何家”,李朗身上一顫,更改了顏色——洛陽何家在江湖上響當當的字號,更兼他心中藏著一件十餘年不曾與別人提起的秘密。

    李朗一拽圓通衣袖,近前低聲耳語,圓通聽得一會皺眉,一會點頭:“就照你說的辦”,圓通話罷。李朗走到衛戍近前,抱拳一供:“原來幾位是何家人,何劍客古道熱腸,我綠林道的弟兄素來敬重,未請教閣下是哪一位?”,衛戍一擺手,四名家丁各收了兵刃,他這才朗聲答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衛戍便是!”,李朗又拱手笑道:“原來是衛大管家,失敬的很了”。衛戍抱腕還禮,李朗繼續道:“衛管家,我等絕非無事生非之輩,今日之事事出有因,雖說是兒童玩笑,卻也絕非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解決的了得,我兄弟說得好,綠林人最是要臉,日後傳將出去,知道的還罷了,不知道的還不當我等怕了洛陽何家!”。衛戍不疾不徐道:“那依照您的意思?”,李朗嘿嘿笑道:“話我已說的很清楚,想請衛先生劃個道兒”。李朗話說的客氣,卻巧妙的將包袱扔了回來。

    衛戍微微皺了皺眉:“正所謂展顏消宿願,一笑抿恩仇,衛戍代我家小姐給兩位兄弟賠可使得?”。說著便朝兩傷者深深一揖,起身時打腰裏掏出一條金子:“金子雖少,給兩位兄弟買包藥吃,還望笑納”。他把金條捏在手中,拇指與食指微微一撚,竟將金子夾作兩段,左右一份便遞了過去。

    二人正自遲疑,圓通和尚卻搶身迎上,接過兩塊金子,道:“衛管家快人快語,爺們兒嘛,做事就需要這種爽快勁兒,話又說回來了,這錠金子,兩位兄弟著實是不敢獨享,見者有份,今兒我還要借花獻佛”。說著將一塊金子遞給掌櫃,另一塊仍持在手中,對傷者道:“這塊金子歲不起眼兒,可瓜子仁雖小,那也是片心意。”,和尚盯著衛戍,仍不斷地揶揄,“兩位兄弟別錯會了意,這不是看不起你們!不是打發叫花子!這塊金子我來分,分的公平與不公平兩位兄弟不要見怪”。兩人深知惹不起何家,再者說衛戍當著這麽多的人的麵作揖道歉,麵子高低算是找了回來,齊聲答道:“全憑大師安排”。和尚點點頭:“灑家沒有衛爺那般功夫,卻要憑些玩意兒才能將金子分開”。說著已近前的桌案上捉起一副竹筷,眾人不知他要幹什麽,都瞪大眼睛看著。

    圓通笑著用竹筷在金子上輕輕一夾,“哢吧”一聲脆響,金子齊刷刷地一分為二,似他夾的不是金子,卻是水煮豆腐!圓通和尚單手迎著金子下落的方向順勢一接,將金子抄在手中,分別給了二人,這才筷子原樣放回桌上。眾人嘴上未出聲,但心裏都同時喝了一聲:“好!”。

    圓通問梗著脖兒,挑釁地看著衛戍:“衛管家,不知灑家做的妥當否?”,衛戍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未曾請教大師法號,他日衛某定登門拜訪”。圓通得意說道:“灑家法號圓通”。“圓通?”,衛戍把腦子裏高僧名號全都過了一邊篩子,當真不知圓通何許人也,可單就剛才那一手功夫,已料定此人武藝非凡,也當真應算得上一位高人。掌櫃見狀歡天喜地,重布酒菜,兩下各自客氣一番,酒飯過後各自回房歇了。

    天色漸晚,街上冷冷清清,何柔因惹出的事正自端悶悶不樂,一手托腮,兀自長籲短歎,卻又不好意思找林玥怡說話,歎息一陣,見林玥怡也不理會,更加放肆地使著動靜兒。林姑娘初時並未在意,因見小何柔隻是盯著自己歎息,便明白了這鬼丫頭的心思,輕咳一聲,便繞到何柔背後,拍著何柔的肩膀故作不知,問道:“好柔兒,歎的什麽氣哩?”。何柔心中竊喜,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啪”的一聲脆響,循聲看去,卻見一支竹筷插顫巍巍地釘在牆壁上,林玥怡先是一愣,隨後“噗”地吹熄蠟燭,低聲道:“柔兒,別說話”。

    順著竹筷來的方向一看,窗戶上沒關!

    林玥怡矮身湊到窗戶切近,側耳傾聽窗外的動靜,良久,未聞異常,何柔卻有些挨不住了,自作主張地到了窗戶前,探頭就往外看,林玥怡驚地一把將她拽到背後,低聲埋怨道:“柔兒當心”,何柔不以為然:“姐姐,外麵沒人,我看地再清楚沒有了”。林玥怡無奈地囑咐道:“站在這別動”。言罷緩緩探出半個腦袋,但見小巷千折百回,零星點綴著燈火,時而傳來孩童啼聲,端的是一片太平景象,哪來的人影兒。

    林玥怡眉頭緊蹙,斟酌著起下牆上插的竹筷,才知那竹筷串有紙箋,林玥怡點燃蠟燭,小心得像怕燙著似的展開紙條,看罷越發地疑惑。何柔好奇,湊過來踮著腳卻張望,卻還看不清楚,央道:“姐姐,紙上寫的是啥,給我瞧瞧”。林玥怡遞過紙條,何柔一字一頓的低聲讀道:“深夜動手,提防圓通”。念罷便問道:“姐,這是誰寫的?”,林玥怡遲疑地搖搖頭,似是自言自語:“難道圓通一夥人要在深夜報複不成?”,何柔想了想:“我看八成是了,咱們該怎麽辦?”,林玥怡道:“傻丫頭,還怎麽辦?快去告訴衛先生!”

    衛戍看過紙條,來回踱著,卻不說話,林玥怡三人盯著衛戍,心裏火炭兒似的,隻等著衛戍拿個主意,腦袋竟不自覺地隨著衛戍踱步來回搖晃,何柔急的籠中家雀兒似的,終於忍不住道:“衛先生現在怎麽辦,全等你拿個主意,不說也成,別在我眼前來回晃蕩行麽,眼暈不說,脖子疼”,說著便打了個哈欠。

    “此事不可不信,但也絕不能輕信,天到這般時候,沒有別的地兒可去”,衛戍也拿捏不定,心事重重,字斟句酌的道:“若是真的還罷了,若是假的,我們就此逃了,傳出去不免為人恥笑”。龍吟風也是個安靜不住的,拍著打哈欠的嘴問道:“衛先生,你拿個主意吧,我們是沒有的”,衛戍攥著紙條道:“先與夥計們家丁們打個招呼,早作防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知幾位意下如何”。三人沒有江湖閱曆,隻能聽從衛戍的安排,紛紛點頭稱善。衛戍道:“好,我去說於夥計,三位在房中等我,切忌亂走”。言罷便出了門。不遠處,那群漢子似是酒喝得不盡興,正在房中劃拳行令,衛戍表情陰沉,躡足緩緩走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