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錯會心意隱情難訴 樓中驚變險心易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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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雨襄朗聲笑著向四下一揖,連連稱謝,家人重擺桌案。龍吟風行禮奉茶,何雨襄接過茶碗連稱孺子可教。

    賓客借機舉觴勸酒,何雨襄心情大好,也不推辭,盡數滿飲,觴來杯往,不一時已是酒酣耳熱,自然少不得詩詞歌賦,放浪形骸。龍吟風剛然拿捏著坐下,何氏兄妹便圍上來道喜親近,四下盡是歡聲笑語,人聲沸騰。

    林玥怡不愛熱鬧,隻是開席之初稍坐了一會,便稱乏離席了,後聞堂兄將龍吟風收入門下,不由得心緒甚好,胡亂披了外衣急匆匆地到了廳堂,奈何那時庭中人員混雜,林姑娘不便出入,便在門口遠遠地呼喚龍吟風。

    龍吟風整夜被人勸酒讚許,頭大的如麥鬥,竟未聞林姑娘召喚,仍強顏歡笑麻木應酬,隻可憐了玥怡煢影孤望,漠然耐心等待。她看了看四周情形,忽地悲從中來,不由得垂下了頭,自以為龍吟風如今誌得意滿,有意不理自己,心裏如塞了一團爛棉絮,揪不清,數不完,出了一陣神,轉身啜泣著回房去了。

    林姑娘合衣歪倒,越想越不是心事,大滴大滴的淚水撲簌而下,想到以前種種,觸動小小心思,不由得心生苦悶,再不得安生,心道:“恐他以後再不會如以前那般待我”,心念及此,更覺淒慌酸楚,再也躺不住,輾轉再三,終於決定去找龍吟風問個明白。

    手拉門環,卻見龍吟風神色慌張地立在門口,正要叩門。卻不知是靈兒瞧見小姑適才舉動,便尋機與哥哥說了,龍吟風四下尋找未見林姑娘蹤影,問及家丁方知林玥怡已去了,這才匆匆趕了過來,剛要敲門已見林姑娘推門而來。

    龍吟風未及開口,便聽林玥怡哽咽著揶揄:“你現在是堂兄愛徒了,有那麽多人陪著你,好風光,怎地無端地來擾我”。她一雙明潔的眼睛緊盯著龍吟風,無聲地落下淚來

    龍吟風聽的糊塗,漠然良久,瞧見龍吟風不說話,更是坐實了林姑娘的猜測,她強咽了淚,癡癡地喃喃自語道:“想來小時候的話你早已忘記了吧,如今你再不需要我,你走吧”,至此,竟再也拿捏不住,已是幽幽的放了聲,“反正我一個人早就慣了,隻是以後莫再擾我”。罷了,雙手掩麵,踉蹌著奪門而去。

    龍吟風一愣,剛然放步要追,卻見何若百靈鳥般雀躍而來,一臉狐疑的問:“哥,姑兒怎麽了?”,龍吟風啞然失笑,掂掇著道:“不知道,大概,大概身子不舒服”。何若“嗯”了一聲,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即道:“叔父正在找你呢,別讓他老人家等得急了”。龍吟風極力壓製著混亂突兀的情緒,心裏亂糟糟的說不出個滋味,木訥地跟上何若。

    林玥怡跑出不甚遠,便駐足蹲躲在樹後被著臉抹眼淚,本等著龍吟風前來哄哄自己,卻瞥見何若拉著龍吟風一閃而過,絲毫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她哪知自己躲得太深,此時又黑燈瞎火的,二人走的倉促竟沒瞧見林姑娘。

    林玥怡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成對成雙的我往下掉,托著腮思量:“看來,他當這是不愛理我了,真也是我走了眼,沒料到他如此薄情負我”。諸般念頭紛至遝來,越想越難過,白嫩的俏臉上哭的紅紅的,起身胡亂踱著,卻越走越是鬱悶,不覺腳步加快,也不擇路,發了瘋似的狂奔起來,猛覺腳下一空,頓時沒了著落,耳邊風聲倏起,竟是一腳踏空,跌入了花園的枯井裏。

    此時,耳邊咆哮的風聲令人心悸,林玥怡心中反倒十分平靜,索性閉上了眼睛,任由身子往下墜。忽然感覺腰間一緊早被人懸空抓住,旋即用力向上一提,身子驟然間被提了上去,林玥怡茫然地睜開眼,驚訝地叫了聲:“師父!”。一條黑影托著林姑娘,三縱兩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正廳之中何雨襄正與幾位老友闊談朝野,他今日心緒很好,是以多貪了幾杯,酒已是沉了,借著酒意,遂將滿胸積鬱一吐而出,座中一位老友連連朝何雨襄打手勢,意思是今日魚龍混雜,還要防著隔牆有耳。

    何雨襄酒湧得打了個嗝,因見龍吟風疾步而入眯著眼點了點頭,扶著椅子站起身來,笑吟吟自嘲道:“今兒酒雖過了,腦子卻還清爽,循著老理兒咱們今兒得去祭拜祖師”,說著一擺手,“走,隨我紫金閣行禮去”。

    眾人各自吃酒,衛戍引著何雨襄師徒奔了後庭紫金閣。

    紫金閣,閣分四層,閣身通體由小葉紫檀打造,內嵌金絲線,暗喻紫氣東來,金光萬丈。一層為家堂閣,供奉曆代祖宗牌位,二層名為降妖,三層名為伏魔,四層名為封仙,此三閣封印各色妖魔,閣內暗合陰陽八卦五行,處處消息線索,厲害非常,致使妖孽出閣無路,奸人無隙可乘。

    三人款步入了一層家堂,何雨襄自在前頭引路,龍吟風緊隨其後,衛戍卻在最後閉門掌燈,因良久未見光亮,何雨襄晃了晃發木的腦袋催促道:“衛戍,怎地你也有拖遝的時候,掌燈”。

    一連喊了幾聲也未聞應話,不禁一陣光火,酒氣湧上來,正要發作,忽聽一陣巨響,何雨襄一愣,舉目循聲四下打量,卻模模糊糊什麽也看不清爽,龍吟風在腰間取出火折子左右一晃,幽藍的火光立即將閣內照的影影綽綽。

    見身前的供桌上擺著數根粗蠟,緊行幾步,欲點燭照明,豈料剛然邁出兩步,便覺腳下方磚轉動,竟是觸了機關,未及細想,兩側牆壁忽發六隻彎鉤羽箭,分襲龍吟風身體兩側上中下六處方位,駭然之下忽感脖領一緊,已被何雨襄拉回原處。

    何雨襄心裏一動,徑對龍吟風道:“呆在這,不要亂動”。他頭暈目眩地思索著——適才響動似是由封仙閣而出,而封仙閣中封印的卻是那金甲屍王,難道有人對金甲銅屍做了手腳?進閣之時,明明記得已將家堂機關總樞關了,何以又會觸動機關?難道有人做了手腳?

    想著,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一股寒風撲了進來燭火搖曳不定,不安地突突響著,何雨襄好像不勝其寒地撫了一下額頭。“老爺!”,衛戍從黑暗中閃身而出,何雨襄定了定神對衛戍道:“衛戍,關了家堂的消息”。

    衛戍冷冰冰的答應著,便在閣門內側的第五塊方磚上輕輕三叩,隻聽啪的一聲,方磚彈出,內嵌一八卦輪盤,衛戍撫著輪盤卻不動手,何雨襄速來最有涵養,強壓著怒火道:“衛戍,不要耽擱,關了消息,隨我查驗屍王”。衛戍仰著臉格格冷笑著:“好,關了,關了”,他詭異的盯視著何雨襄:“老爺,不如我將機關徹底關了,你看如何?”。也不等何雨襄回話,徒手朝八卦輪盤上狠狠斬下,頓時將輪盤砸的七零八落,碎末飛濺了一地。龍吟風驚愕地張大了嘴,茫然看著衛戍。

    何雨襄已是勃然而怒,臉色又青又白,咄咄逼人地盯視著衛戍,斥道;“衛戍你失心瘋了”。衛戍突然怪笑了起來,聲音尖銳,刺得人耳朵生疼,衛戍突然止住笑聲,抗聲道:“我怎麽會失心瘋了?不信你問他呀”。說罷,便往何雨襄身後一指。

    何雨襄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驚見一人翻滾著到了自己身旁,略一辨認失口呼道:“衛戍!”。

    隻見衛戍遍體鱗傷,雙手撐地,直起上身,抱住何雨襄雙腿淒厲嚎道:“老爺,是我……”,何雨襄目光在二人身上遊走著,一時沒了頭緒,怔怔地俯下身,攙了衛戍問道:“這是怎麽回事?”。衛戍跟隨何雨襄多年,論武學修為也可算得上一流高手,更兼身懷茅山道術,無論是誰,想傷衛戍也絕非易事。

    衛戍聲音變得有些陰森可怖:“老爺,他冒充我”,何雨襄正等他往下細說,忽見他眼中射出一陣寒光,倏然從袖中順出一把匕首,猛朝何雨襄心口紮去。

    何雨襄已知不妙,忙不迭躲時卻哪裏還來得及,那刀快如急雷閃電,正正刺入胸口,直沒至柄。何雨襄一腳踢開衛戍,“撲通”栽倒在地。

    衛戍順勢向後一滾,霍地站起身來,顯得精神煥發,一臉輕鬆地看著何雨襄。

    何雨襄壓住傷口,立即封住了身上的幾處大穴,血流之勢立減,龍吟風勉強架扶著何雨襄,竭力鎮定著慌成一團的心,何雨襄淺笑著擺了擺手,龍吟風鬆了口氣,這才覺得自己的內衣已被汗浸透了。望著惶恐不安的,鼻子一算,已是墜下淚來,

    衛戍得意地踱著步子,道:“老爺,您說我這手功夫比您如何?”。何雨襄沉默良久,方微笑道:“俊地緊呢,比你主子強出太多啦”。

    臨門而立那人聞言一陣狂笑,追問道:“好!我大哥比何劍客還俊的身手不知普天之下能排第幾呢?”。

    龍吟風見何雨襄呼哧的喘著,已是說不出話來,便起身接口道:“第一!當然是天下第一”。三人都被他突如其來的回答說的一頭霧水,目光立時齊刷刷地聚在他身上。

    衛戍咽中一亮,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問道:“早知你這娃子聰敏,小小年紀,就懂得見風使舵,難怪老爺如此中意你”,他抖了抖袍袖,“來,你給衛大爺說說,怎麽個第一法,說到妙處,就饒了你的小命”。

    龍吟風倒背著雙手,在原地踱了幾步,語氣冷的像冰窟:“說起衛大爺的厚顏無恥,忘恩負義,卑鄙下流,偷襲弑主,敢問普天之下又有誰能比的上呢?您說,此等俊地功夫,誰敢說您第二,我和他拚了!”。

    衛戍臉上早沒了喜悅的神色,憤怒之中竟帶著些慌亂,咬牙狠狠道:“我宰了你!”,此言一出心中便真動了殺機。何雨襄心焦如火,衝的五髒作痛,噗地嗆出口血,才略覺舒暢,點指衛戍憤憤道:“衛戍,有本事衝我來,欺負孩子算不得漢子!”。

    衛戍眼中閃著碧悠悠的光,勃然怒道:“這不消你說,你切擦亮脖子耐心候著,等我收拾了著野種,活計給你做的漂亮些!”。

    眼見衛戍揮掌拍來,龍吟風哪肯立身就死,發足便奔,口中不忘數落衛戍惡行,衛戍提身緊追,門口站立的“衛戍”提醒道:“大哥,和個娃子置的什麽氣,先料理正事”。

    衛戍得了提醒,當即止住身形不再理會龍吟風,轉朝何雨襄而去,何雨襄捂著血淋淋的前胸,臉色慘白如紙,吭吭咳著笑道:“衛戍,你要殺我不難,好歹讓姓何的死個明白”。

    衛戍陰森森地咯咯笑道:“不怕你去閻王爺那告狀,就讓你做個明白鬼”。

    “衛戍,我何家帶你不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何雨襄說著已觸動了心事,幾乎墜下淚來。

    衛戍稍稍愣了一下,語氣緩和了許多:“何老爺待我確是不薄,怎奈你是朝廷反叛,風雨殊途,官身由不得己,我隻是秉公辦事罷了”。

    何雨襄聽得糊塗,略一抬手問道:“官身?你是?”。

    衛戍有意把腰杆直了直,陡地亮出一塊明晃晃的腰牌:“禦前錦衣衛三品指揮同知衛戍便是”。何雨襄噴地一笑,揶揄道:“錦衣衛?錦衣衛如今是東廠的走狗,閹人的奴才,不說也罷了”。

    因近年因東廠曹盡忠得勢,東廠風生水起,而錦衣衛時任指揮使軟弱,錦衣衛雖聽命於天子,卻要受製於宦官,這早是不言而喻的。

    何雨襄一席話觸了衛戍的黴頭,他咬牙切齒反唇相譏:“我是走狗奴才,你何雨襄又能好到哪裏去,十五年前,你夜入皇宮,圖謀不軌”,衛戍說的激動,塗抹四濺,“你貪生怕死,若不是你姑姑給你擋了一掌,弄得你妹子至今還人不人鬼不鬼,換做是我,早死去啦!”。

    何雨襄表情更加痛苦,禁不住陷入了那段他永遠不願提起的回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