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鄉鄰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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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看到父母,相聚十分高興。
黃安的娘親自下廚,炒了一桌菜。他父親上街打來了散酒,路上碰見了郭支書,他父親說,黃安回來了,中午到家,你弟兄倆喝一杯?
郭支書中午也去了。
四方桌,他父親陪支書坐上麵,彭偉兵與白成剛坐一邊,黃安與豹子陪著。
喝酒時,他父親說,我跟郭支書端一杯吧?這些年,黃安去了東莞,家裏多虧你照顧。
郭支書說,照顧啥?鄉統籌村提留你一樣沒少繳,讓你當村民組長,冬修時,你挨家挨戶喊人,每月就那麽幾十元,累呀。
他父親說,話不能那麽說,村裏賬,每年讓我這老家夥算,給報酬,這夠抵交村那部分了。到收割季節,你還到田間看看,工作做得細呀。
黃安聽出了門道,就起身說,這幾年沒在家,讓大表哥費心了,我敬大表哥一杯。
兩人端起,一口喝幹了。
黃安又說,家鄉變化大呀,有十多戶蓋了磚瓦房,東頭小五子,還蓋起了小洋樓。
支書說,蓋房的,都是外出打工的。那張家小五子,跟你同齡,在河北包磚廠,每年混個十萬八萬的,牛得很嘍。每年回家,摩托車騎著。我給接過去喝酒。喝酒不行,幾杯就醉了。說著笑著,又說,村裏在他手下打工的也有百兒八十人。
黃安問,表哥,這幾年,除了打工的在外混點錢,俺村就沒有在外混好的?
郭支書想了想說,也有小孩考上學的,有的剛分工,使不上勁。老王家小兒,叫王衝,考上大學,去年他娘找王貴算了一命,王貴說,這孩子命重,有可能要出國。
黃安說,這是個路子,農村孩子,不考學,就是打工,要麽就是當兵,在部隊考軍校。
黃安這麽一說,好像提醒了郭支書似的,他把筷子一放,說,對了,表弟,我想起來了,那春在北京,聽說給一位中央首長開車,混得不錯。年終,縣委領導還來他家慰問,說是在中組部工作。
黃安說,我們村姓那的就一戶,你說是那叔家吧?
就是他家,大名叫那春,小名叫釘子。
黃安一驚,豹子也一驚。豹子說,郭支書,你開玩笑,釘子不是到韓國去了嗎?他娘的老七怎麽又到北京了呢?
這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那老頭的二兒子超生了,按政策要又結紮又要罰款。我帶著鄉計生隊員去了,正準備搬東西,那老頭說,他認識鄉楊書記,就掛通了電話。楊書記跟我和計生隊員說,這戶你們就別問了,他有哥在中央工作,來電話了,準備親自來鄉解決。當時一聽,我就懵了,就罵,好你個狗日的老那,怎麽不跟我說?郭支書說,老那笑笑說,這有啥說的,在北京也是打工。過一天,我把老那叫到村來,幾杯小酒一灌,他就說實話了。老那說,前幾年,兒子當兵還得感謝你郭叔呢。那時,小孩子小,不懂事,跟著黃安玩,造的名聲不好,征兵時,你郭支書沒喝俺一杯茶,沒吃俺一頓飯,就讓釘子當上兵了。釘子在部隊學會了開車,回來,剛好碰上勞務輸出,就去了。在韓國,混了一點錢,剛好又碰到一位留學生,那孩子覺得釘子講義氣,能吃苦,就嫁給了釘子,還幫著改了個名字叫那春,意思是說,春天是美的,那春要記住,取改過逢春之意。說得我老頭子也不懂。我說,沒有瞧著你兒子回來結婚呀?那老頭子說,這事連我們也不知道,結婚了,往家寄來了照片,還寄來了膠卷,我們放不出,也就沒看。結婚了,就從韓國回來了,他老嶽父是大官,就叫那春幫開車,直接在北京安的戶口,聽說定的級別是副處,也就是相當於副縣長。隻是,兩口子商量暫緩要孩子,讓我難過呀。我說,你個狗日的老那,討了便宜還賣乖。你不是有兩個媳婦嗎?這個不生還有那個呢。這麽一說,老那笑了起來。
黃安說,噢,是七弟呀。表哥,有沒有電話?
老那家沒有,村裏有,隻是那春從沒有打過電話回來。郭支書說,上次計生,是用鄉裏一位副鄉長的電話,是鄉裏為計生方便,專配的。
黃安聽到這裏,聽出點意思,剛好來時多帶了幾部手機,就從兜裏掏出一部,對郭支書說,現在你們還沒有移動電話,聯係不大方便,這次剛好從東莞帶回幾部,給你一部吧?
郭支書接過手機,高興得不得了,忙說,這哪能行?這東西貴,鄉領導用,隻書記鄉長兩人,其他人都買bp機,就不得了啦。這要一萬多元吧?
表弟給表哥的小玩意,還講價錢?拿著用唄。黃安接著說,我這次回來時間緊,在家待的時間少。這次回來,是奉老板的命令,接待東莞市長來考察的,市長過兩天就到,所以明天我準備到縣裏接洽一下,看看是否有領導能出麵接待,費用我們出。
郭支書說,這麽大的官要到商城考察,那還不列隊歡迎?要不這樣,你時間緊,但再緊,程序得走到位。鄉政府必須得打招呼。你是我們村拔尖人才。回鄉了,不跟書記言一聲,我會挨批評的。再說,和縣裏接洽,對鄉黨委書記來說如關菜園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黃安等郭支書說完,問,這合適嗎?
郭支書可樂了,說,隻有這樣才行,你沒搞過行政,不知個中滋味兒。鄉書記姓楊,跟我好,我下午到村打個電話聯係一下就行。
要是這樣也行,隻是我這次來,還想看望幾戶人家,恐怕晚上到鄉裏要晚一點?
郭支書說,晚點也行,隻要去,就算給我麵子啦。
吃過午飯,黃安跟他娘說,這裏有五萬塊,給你們,恐怕也能蓋起房子了。以後,每月給你們寄錢來,可別苦了自己。不知白成剛的母親啥樣?我想去看看。
黃安的爹說,長大了,懂事了。人呀,是要這樣就好,這叫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小時你的命就是她丈夫救的,應該去看。應該去看。
跟白成剛到馬鳳蓮家。馬婆眼睛看不到,聽說是黃安來了,就說,你還來看我。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隻是成剛,人太老實,放心不下,交給你了,指望能有碗飯吃。
黃安不知說什麽好,給了馬婆婆五百塊,說,婆婆,你要保重身體。白成剛本身就是我兄弟,我吃幹飯,不會讓他吃稀飯。你請放心好了。說過,走了。
黃安想看望的還有李雪梅。去後,李雪梅正在茶園裏,聽說黃安來看她,回來了。李雪梅說,這多年沒見到你了,長成了大男人了。那些邪門歪道的活改了沒有?
黃安苦笑,說,改了。家裏都好嗎?
好啥子?李雪梅說,窮一點,還過得去。隻是孩子不爭氣,讓我傷心。大的上三年一年級,大家都喊他一年級萬歲,他還是學不進去。我跟你叔商量了,大了,就讓他去打工,讓他受受罪。
黃安聽後,覺著李姨仍是快言快語,想啥說啥,覺得好笑。黃安又問,身體還都好嗎?
李雪梅說,身體都還好,能吃苦。
黃安說,這次回來匆忙,想給姨、姨夫買件衣服的,也不知買什麽樣式顏色合適,幹脆這一千塊給姨,自己買,方便些。至於說孩子,教育是大事。家裏有什麽要幫忙的嗎?
李雪梅說,你在外麵也不容易,錢不能要。扯了半天,才收下。
黃安走後,李雪梅夫婦兩人想了半天也沒想通,總是想,這娃回來咋還給我們錢呢?
聽娘說,王家的婆婆孤苦伶仃,趙家大叔腿摔斷了,有十幾家,黃安也都順便去看了一下,多少不等,或二百、三百,或五百、一千,算是看望他們了。這雖是小事,沒想到在村裏反響是那麽強烈,居然一下子把黃安的形象徹底改變了。為此,郭支書跟黃安建議,由黃安出錢,每年一萬塊,年終由村評出來百戶,每戶一百元,讓他們割點肉吃,算是給貧困家庭拜年了。
但有一件事,讓黃安難過了好幾天。那就是他的大舅。
黃安剛走到大舅家,他大舅看到了像沒看到一樣。大妗忙來接著,可大舅呢,戴著眼鏡,往上翻了翻眼皮,屁股就沒動。隻是說,回來了?
黃安說,回來了,想看看大舅、大妗。
大舅說,還沒死,來看啥?
黃安從大舅屋裏搬來一條小木凳子,坐在他麵前,說,黃安不爭氣,給您丟臉了。
他大舅說,你沒爭氣,給你爹丟臉,給你娘丟臉,丟我什麽臉了?我有兒子呢。
大妗火了,說,你怎麽了?說你脾氣壞,也不能這樣對待外甥。你讀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到你家來是客,有這樣待客的道理嗎?
他大舅沒吱聲,半天才說,他是客嗎?
說得黃安笑了起來。
黃安一笑,氣氛緩和多了。趁此,黃安說,大舅,身體咋樣?
他妗拉過來說,你望他,腰都直不起來了,還能好到哪去?
黃安問,啥原因呢?
他妗說,誰知這老鬼想些啥?思想糊塗唄。農閑了,大家走村串戶,他不去,說俗套。大家在一起打打牌,他說銅臭。他大妗忍了一下又接著說,整天看些閑書,沒事時咬兩句黃梅戲,再高興了,就把笛子拿出來,坐到沙河灣裏,對水吹奏,說什麽這才叫高山流水。不高興了,就飲酒,也沒有什麽大的作為。長遠了,左腿麻木,站都站不直了。
黃安把大舅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綰起褲子,用手一摸,紫黑發涼。用手捂了半天,仍沒有捂熱。黃安到屋,燒了一盆熱水,把他的腳用水浸著,慢慢地從上往下擦,揉著,足有兩個小時,抬起頭時,望見大舅眼眶裏全是濕潤潤的,說不出話來。
黃安臨走,給大妗一萬塊,說,幫大舅買點棉的護腿,添點衣服,買點水酒喝。喝點酒,驅驅風寒,經常用手搓揉,久而久之,血脈通暢,就會好的。
黃安走了,他大舅沒起來,屁股欠了欠,目送著,嘴唇翕動了一下。
黃安長歎口氣,準備到鄉政府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