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的小村子，迎來了舟途勞頓的青年，難得遇到一個落腳點，青年決定在這裏歇息一下。

    山村有點安逸，偶爾看到幾個村民穿梭勞作，青年找了塊台階坐下，向村民討了點水喝，也就喝水的這麽點功夫，青年就看出了點怪異的地方。

    沒有孩子。

    吱嘎——一扇小門打開，一個小腦袋探頭探腦地伸出來。貪玩的孩子還沒走出兩步就被路過的大人看見，趕緊地將他拎回了屋內，一邊說道：“不要命了！想像山田家的孩子一樣被妖怪抓走嗎！”

    哦？青年耳朵豎了起來。

    待大人出來，青年便湊過去詢問了起來。

    啊？妖怪？你問這個幹嘛？”大人有些奇怪地看著青年。

    哦，我是個說書人，喜歡收集一些怪談故事。”看到這裏的大人如此警惕，怕引起他們的懷疑青年也就並沒有說自己的是陰陽師。

    這可不是怪談！”大人明顯有些惱怒，“我們親眼看到那個妖怪的！”

    呃，那你能描述一下那個妖怪嗎……”

    山林陰冷，透著絲絲涼意，青年走在樹蔭下，手中端著個羅盤，尋找著妖物。林間傳來微微的哭啼，青年仔細聽了一下，收起羅盤循著聲音找去。

    稚嫩的哭啼指引著青年的方向，穿過層層林木的阻擋，聲音逐漸清晰起來，同時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寒意。

    颯——

    青年急忙向後退了幾步，一把羽傘如箭一般插在了前方的地上，青年抬起頭，樹杈上站著一個人影，雖然有著人形，卻是長著一對翅膀，誇張的鳥喙麵具蓋住了下麵那個鶴型的腦袋，嬰兒的啼哭聲正是來自它翅膀下。

    想想也是你，姑獲鳥。”青年放下了戒備，這種妖怪，本身不壞。

    離開這裏，人類！”姑獲鳥盯著青年，語氣不善地說道。

    哦？你確定？”青年拿著一個皮袋子在麵前晃啊晃，有恃無恐地說，“這孩子已經很久沒喝奶了吧，你希望她餓死嗎？”

    ……”姑獲鳥沉默了，低頭看了看懷中不停苦鬧的孩子後，從樹上跳了下來。

    嗯嘛嗯嘛……”皮袋子微微傾斜的口子湊在孩子嘴邊，袋子內的馬奶被一點點的吮吸，姑獲鳥看著孩子的樣子，鬆了一口氣。

    我建議你還是把孩子送回去。”青年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低著頭拆著自己的包裹。

    如果你來隻是為了和我說這句話，那麽你可以回去了。”姑獲鳥頭也不抬冷冷地說，隻看著懷中的孩子。

    我知道你很喜歡孩子，但是你拿什麽來養她？”青年停下了手，轉頭看著姑獲鳥問道：“你甚至都喂不飽她。”

    我自然會養活她！”姑獲鳥抱緊著手中的孩子，警惕地盯著青年，“我不會把她交給你的。”

    嗬，到時候你自己會來找我。”青年站起來，將手中剛畫好的小紙人飛了過去，“用這個能找到我，我就期待你用不到好了。”

    姑獲鳥夾著那片紙人，目送著青年離開，閃身消失在了林子間。

    雨下了下來。

    青年躲在搭著的草棚下嚼著幹糧，微弱的燭火在寒冷的雨夜提供著絲絲的溫暖。

    陰陽師先生……”一聲微弱的呼聲傳來，青年趕緊拉開擋著的芭蕉葉，隻見姑獲鳥站在雨中，雨水傾倒在她的身上順著羽毛留下，卻一點都沒落在翅膀下緊緊包裹著的孩子身上。

    是發燒。”借著昏暗的燭光，青年給孩子診斷了一番後說道，“還好我是醫師，隨身帶藥。”

    你早就知道她會發燒？”姑獲鳥坐在漏風的角落擋著風雨，沉默後說道。

    小孩子這麽脆弱，就算不會發燒也會有其他毛病。”青年頭也不抬的說：“因為人類很脆弱，所以人類構建了一個結構完整的社會，以此來解決各種人類會遇到的問題，脫離了這個社會，隨便一個問題都會致人於死地。今天如果不是我正好是醫師的話，這孩子就危險了。”

    姑獲鳥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地說：“我不會把她還回去的。”

    哦？”青年繼續著手中的事，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

    我路過時這孩子被放在一邊，她就在那裏哭，哭到沙啞。我聽到她的父母想把她賣了，因此完全不打算理會她，你應該知道，女嬰被賣掉是什麽下場，我不忍心，就把她抱了回來，如果還回去的話……”姑獲鳥沒有說下去，其實青年也能明白，販賣嬰兒這種事，他早就遇到過很多了。

    可你終究也沒法帶著她，人類是需要社會的生物。”青年歎息了一聲，“你給不了她整個世界。”

    為什麽不可以？”姑獲鳥抬起頭，麵具下的眼睛盯著我，“她需要的我都可以給她！”

    用妖怪的方式？”青年嗤笑一聲，指了指懷中的孩子說，“比如麵對疾病用妖怪的體質硬抗過去？”

    姑獲鳥張了張嘴，說不出聲。

    青年給孩子喂了藥，便還到了姑獲鳥手裏，收拾著藥材說道：“她現在還在危險期，能不能活下來還要看造化……呃？你幹嘛？！”

    青年無意間扭頭，看到姑獲鳥正用翅尖凝聚著妖力伸向孩子嘴邊，急忙衝過去攔住她，將孩子搶到了手中。

    我能救她！”姑獲鳥著急地看著青年，“妖力能改善她的身體，我的妖力很充足，她能活下來的。”

    你想讓她變成半妖麽！”青年護著孩子冷冷地看著姑獲鳥。

    可是她死了就什麽都沒了不是嗎？”姑獲鳥哀求著，可是青年絲毫不肯讓步。

    縱使活下來又如何，她的成長需要教育需要同伴需要人際關係，成為半妖會使她被人類排斥，無法融入人類社會，活得生不如死。”青年看著姑獲鳥說著，“你沒有剝奪她做人的權力。”

    ……”姑獲鳥伸起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那……我該怎麽做……”

    青年低頭摸了摸孩子的額頭，輕笑著說：“遠遠地守望吧。”

    雨水消散，烏雲退去，同樣退去的還有孩子的高燒。

    你準備把她帶哪去……”青年抱著孩子走在山道上，姑獲鳥跟在後麵緊張地問道。

    放心，我不會把她送回火坑的。”青年回頭瞥了一眼說，“自然是適合她的地方，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跟著。”

    臨山的小鎮，沉沉的壓抑依舊籠罩著人心，然而總有地方散發這活力。

    慈幼局一如既往的貧困，然而孩子們卻不被貧瘠所困擾，依然開心地嬉戲打鬧。青年的到來引來他們一陣歡呼。照顧孩子的義工婆婆聽到聲音尋了過來，知道青年的來意後接過了青年懷中的孩子，和那群活潑的娃兒們一起逗弄著。

    他們是……”被孩子們拖著講故事的青年好不容易逃出來，姑獲鳥早已在那裏等著了。

    這裏是收養孤兒的地方，他們都是些父母雙亡或者被遺棄的孩子，沒有人照顧，就被送到了這裏來。”說完，青年就感覺到姑獲鳥心動了一下，因為她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我知道你想去，不過你這樣子去隻會嚇到他們吧，你打算怎麽獲得他們的認可呢？”青年饒有興致地看著姑獲鳥的反應。

    我……”姑獲鳥雖然很想過去照顧孩子，但是喜歡孩子的她更在意孩子們的感受，不禁有些猶豫，“要是我的妖力能更強就好了，說不定就能獲得化形的力量。”

    誒？妖力增強就能化形嗎？”青年歪過頭問道。

    不一定，畢竟強化的方向千奇百怪，我也不保證自己是否能化形。”姑獲鳥搖著頭說。

    如果你想要力量的話……”青年回憶了一下後說，“在京都南方的山脈裏有麒麟出沒，找到它後如果能夠通過它的考驗，它會為你覺醒一次力量。”

    真的？”姑獲鳥有些驚訝，倒不是懷疑，陰陽師的見識廣博那是連妖怪也知道的。

    當然真的，我遇過一個覺醒了力量的草妖，連她都能過，你應該輕而易舉才對。”青年想起了那個空待的少女，輕歎了一聲。

    我一定會通過的。”姑獲鳥看著圍成一團的調戲著新妹妹的孩子們，堅定地說道。

    青年笑了笑，回過頭來說：“一路順風。”

    暮色在秋風中落下，姑獲鳥幹脆利落地踏上了旅途，青年目送著她遠去，回過頭看著小鎮裏的那方小院，抽出小紙人笑著說：“那我就幫她一把吧。”

    築夢！

    啪啪啪——一隻受傷的丹頂鶴拍著翅膀落在了慈幼局的校園小院中，驚到了正在掃著落葉的大孩子。

    婆婆……”大孩子飛快地跑進了屋內，叫聲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

    這是什麽呀？”有孩子拖著臉頰看著婆婆給丹頂鶴包紮著翅膀，好奇地問道。

    這是鶴，是帶來吉祥的瑞獸。”婆婆笑著說道，“能為我們驅趕厄運。”

    是嗎？”小孩子眨巴著眼看著這隻高大的丹頂鶴，好奇地伸手去摸，而丹頂鶴並沒有躲開，反而主動去蹭著小孩子的手。

    嗬嗬嗬……”丹頂鶴的親昵舉動，引來了更多孩子的親近。

    因為傷勢，丹頂鶴就此住了下來，成為了孩子們的玩伴。

    然而就在某天深夜，屋外傳來了怪異的響動。婆婆帶著年紀大一點的孩子披著外衣出來看，發現丹頂鶴正和一個通體綠色的妖怪搏鬥，身上盡是斑斑血跡。麵對妖怪的恐懼令婆婆和孩子們都不敢動，直到丹頂鶴啄傷了妖怪的眼睛，打得妖怪落荒而逃，而它自己卻是站也站不穩地倒在了地上……

    受傷的丹頂鶴虛弱地趴在地上，一個恰好路過的青年醫師聽到孩子們的呼聲過來，看到後免費救治了起來，孩子們擔憂地在旁邊嘰嘰喳喳著：“先生，它怎麽樣了？”

    青年搖了搖頭，說：“受傷太嚴重，救不了。”

    啊？！它要死了麽？”孩子們很感傷，都哭了起來。

    哦，傷心倒不用。”青年擺擺手說：“它要成仙了。”

    啊？”

    它本身就是祥瑞，這次救下你們，終於修成正果，得道成仙。”青年一本正經地忽悠著，“馬上它就要飛升了。”

    嗯？？？”孩子們歪著頭表示沒聽懂。

    反正就是它馬上要化作一道光轉世重生去了。”青年也不知道該怎麽忽悠，摸著下巴瞎扯道。

    話音剛落，早已虛弱不堪的丹頂鶴應聲發出一聲清鳴，然後化作一道金光飛向了天際。

    哇——”如此異狀吸引得所有人都抬頭看著，一個孩子扯了扯青年的衣角問道，“先生，它以後還會不會回來啊？”

    或許會吧。”青年笑著說：“不過它既然成仙了，那麽回來的時候應該是化成了人形，如果你們見到了一個長著翅膀的人，那估計就是它了。哦，對了，它應該是個小姐姐哦~”

    秋去春來，大地又煥然一新。進山的小道上，一個身影怯怯地地走著，寬大的鬥篷蓋住了半個身子，卻掩不住衣袖下厚實的羽翅。濃妝的粉麵蓋住了整張臉，透露著詭異的蒼白，每接近小鎮一步，眉黛間的擔憂便多了一分。

    化形並沒有完全，這樣明顯異類的存在，能獲得他們的認可嗎？姑獲鳥心裏很沒底。

    低頭走過冷清的街道，鬥篷隔絕著路人的視線，然而站在慈幼局麵前，姑獲鳥卻不得不掀起了鬥篷，緊張地看著。雖然青年說不用擔心，但是一群小孩子怎麽會……接受……

    呀，是鶴仙姐姐回來啦！”站在小院中玩耍的孩子看到了姑獲鳥，立刻驚喜地叫著。

    ？？？姑獲鳥一臉茫然地聽著孩子們的叫喚，然後便看到有孩子湊過來，抓向自己的翅膀。她本能得想縮回翅膀，但是因為反應慢了一下，想縮的時候已經被抓在了手裏。

    姑獲鳥閉上眼睛絕望地等著恐懼的哀嚎，然後傳來的卻是翅膀上輕柔的撫摸。

    大家快來看啊，真的是鶴仙姐姐。”抓著姑獲鳥翅膀的孩子仔細辨認了一下，高興地回頭叫著，四周的孩子一下子湧了上來，圍著姑獲鳥蹭著。被一群孩子圍著，姑獲鳥隻覺得幸福從天而降，什麽都不想去想了。

    春風輕輕拂過，帶著一陣清脆的鈴鐺聲緩緩遠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