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淨他媽給我添麻煩！”青年被驅趕著走在前麵，後麵的黑白兩兄弟慢悠悠地走著。因為擅自留住了一個靈魂，青年被趕來拘魂的黑白兄弟逮了個正著，之前因為青年去冥府上訪舉報兄弟倆失職害得他們被處罰了一頓，結果這次自己被逮著了，不過本來青年也是要去冥界賠禮道歉的，也就老老實實地投案自首了。

    上次抓錯被老太婆訓了，這次靈魂被你放走了看老太婆怎麽教訓你。”鬼使黑雙手插著，抱著鐮刀吊兒郎當地走著。

    不不，從情節上還是上次嚴重，畢竟涉及到生者。”鬼使白笑眯眯地說：“而且就上次他討閻魔大人開心來看，閻魔大人也不會重罰他。”

    霍擦，這是裸的賄賂啊。”鬼使黑呸了一下，憤憤不平地說：“上次老太婆居然在他的蠱惑下穿成那樣，我差點把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可不能在背後這麽編排上級啊，黑。”鬼使白笑嗬嗬地說著，然後衝著青年豎起手指：“這段可不要說出去哦。”

    青年撇了撇嘴，想著我才沒那麽傻呢，當然是……

    肯定說出去啦！

    閻魔大人~他們在背後編排您啊——”一來到地府青年就去抱了閻魔的白大腿，想要求得輕判。

    哼。”閻魔抬了抬腳把青年踢開，“我能看穿一切，不存在背後編排我的說法。”

    是是。”青年低頭賠笑地在旁邊站著。

    然後呢，你打算怎麽辦。”閻魔疊著雙腿往後一躺，俯視著青年。

    在下從人間帶來了……”犯了錯的青年早就準備好了收買，正準備拿出來卻被閻魔打斷了。

    本王公正嚴明，從不接受賄賂。”閻魔冷哼一聲，氣場壓了過來。

    青年自然是不信的，不過有些東西是明知但不說破的，於是青年換了個表情說：“閻魔大人此言差矣，在下從未有過賄賂之意，隻是這次給大家添麻煩了在下實在過意不去，隻見判官大人勞苦功高卻總是衣著樸素，所以特此贈送一副一套以表敬意，隻望能稍作彌補在下的愧意。”說著青年抖開了手中的華麗錦衣，一身青白素雅點綴著各色絢麗，一條流動的飄到更顯仙氣。

    判官肯定是打死也不肯穿這種招風的衣服的，不過閻魔可以逼著他穿，還可以享受他那英俊的臉上滿是被命令強迫遇反抗而不得的那份屈辱。

    咳嗯。”閻魔把頭偏向一邊說，“鑒於你這事造成影響不大，你就去奈何橋那邊打一天工來贖罪吧。”

    多謝閻魔大人秉公明察……”

    忘川河，綿綿長長貫穿整個冥界，滾滾血水翻湧，頃刻間便可吞噬落水的靈魂。要想通過此河到達彼岸轉世輪回，僅有一座窄橋橫跨，名為奈何。青年站在望鄉台上，疏導著登台的靈魂。

    冥界每天來的鬼魂千千萬，但是並不是所有鬼魂都能轉世輪回的，相對來講這邊還算得清閑，想來閻魔也不會把繁忙的事物交給青年這個不靠譜的臨時工。

    趴在望鄉台的邊沿，青年向下看去，奈何橋頭擺著個攤子，一個膚白年幼的少女坐在橋頭，將鍋中的濃湯一碗一碗的送給旅途終點的人。

    天色轉暗，冥界也如人間界一般，有著日升日落。夜晚降臨，地府的公務員也去休息了，奈何橋安靜了下來，在忘川河水流淌的節奏中，飄蕩著琴弦的低吟。嬌美的少女坐在鍋上，仰望明月低聲淺唱。

    暮夜無情人有殤，黃泉水冷月冰涼。”青年緩緩地走在石橋上，隨著少女的淺唱應合著，“閱見人間凡塵事，勘破生死皆歎惋。”

    少女停下了指尖的動作，好奇地轉過頭看向青年，開口說道：“你才第一天就看破生死了？”

    出人意料的，少女的聲音稚嫩好聽，遠不似弦樂的那般悲涼。

    我說的是你。”青年搖了搖頭道：“樂音隨心，隻有閱曆足夠多的人，才能奏出到達心靈深處的滄桑。”

    誒，我有這麽厲害嗎？”少女撓了撓後腦勺，笑著說：“或許是我見得多了吧，每天轉世投胎的靈魂成千上百，又有幾個是稱心如意的。那些愛過的人，那些無法放下的事，那些滾滾紅塵中數不清的悲歡離合，不甘、悔恨、痛苦……我見過無數雙死灰一般的眼睛，講訴著他們疲憊不堪的過往。”

    青年沉默了一下，問道：“你在這裏呆了多久了？”

    嗯……有一千年了吧。”少女咬著手指頭想到：“我已經忘記是什麽時候來的了。”

    一千年？！”青年有些驚訝，隻看少女的模樣，卻是豆蔻年華，青年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說：“度過了千年的歲月卻堅持以這幅稚嫩的麵目示人，你要說沒有故事我是不信的。”

    我也不知道呢。”少女低下了頭，聲音有些落寞，“聽他們說，若是有亡魂執念太深，鬼使們會幫助它完成遺願，然後清除掉它所有的記憶，留在冥界成為下一個鬼使。而我從有記憶開始就呆在了這裏，每天看著來來往往的亡魂，不知為何，每當看見那些痛苦的亡魂，我就會遞給他一碗自己熬的湯，讓他們忘卻悲傷。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呆在這裏，我隻感覺自己必須呆在這裏，等著什麽重要的東西。”

    明月升起，灑下潔白的輝光，罩在少女的身上，在地上留下一個落寞的影子。

    你叫什麽名字？”青年沉默了一下後問道。

    不記得了。”少女搖搖頭說：“他們都叫我孟婆，不過以我的年紀也確實對得起這個稱呼了。”

    你沒想過找回以前的記憶嗎？”青年皺著眉輕聲地問道。

    少女想了想搖了搖頭，笑著說：“既然我忘了，說明我的願望實現了，那就沒有必要再去找回來。我就繼續在這裏，貫看世間繁華，淨化三生牽掛，願每個轉世輪回之人，都不會有難以放下的執念，不會像我一樣，不入輪回。”

    青年閉上眼長歎了一聲，雙手別在身後搖搖頭遠去，滄桑的聲音幽幽地低聲吟和著：“祝天下生者人人事事如意；願世間亡魂個個無憾此生……”

    勞改很快就過去了，青年回到正殿向閻魔辭行，順帶著好奇地問起了孟婆的事。

    她呀，是個可憐人呢。”閻魔看著手中的宗卷，頭也沒抬，“在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在她童年的記憶裏，母親整日以淚洗麵，她覺得如果不是為了照顧她，母親應該追隨父親去了。所以她對母親一直很愧疚，希望能幫母親忘記痛苦，於是她一直在尋找一種能讓人忘記痛苦的草藥，不過，她的母親沒有等到那一天，這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閻魔放下了手中的宗卷，抬起頭瞥著青年繼續說道：“直到她死後，因為執念太深，選擇了鬼使契約。”

    能實現願望也不錯吧。”青年舒展了下眉頭，聳著肩說。

    不，沒有哦。”閻魔輕淡地回答。

    青年愣了一下，問道：“嗯？沒找到嗎？”

    不，找到了。”閻魔躺在雲團上，撐著臉頰看向青年，“因為生前過於悲痛，她母親死後化為厲鬼為禍人間，被抓到的時候已經是罪孽深重，按冥界律法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青年一臉的震驚，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閻魔淡漠地瞄了一眼青年的神情，繼續說道：“得知母親的消息那丫頭十分愧疚，她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要是她早一點做出湯藥，母親就不必帶著悲痛化為厲鬼，也不會這個下場。她無法接受自己多年苦苦的等待是這樣一個結果，最後……她喝下了拿碗原本留給她母親的湯藥，忘記了這一切。”

    青年沉默了，這個故事與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你們都沒有告訴她是嗎？”青年輕聲問道。

    有時候，忘卻是解決痛苦的最好方法，更何況這是她自己的選擇。”閻魔微微眯著眼，似乎是疲倦了，“那丫頭失憶前是鬼使候補，雖然沒有完成鬼使契約，但是我們一切如常，唯一變化的就是她失去了記憶，就讓那丫頭相信自己完成了遺願吧。”

    不過她似乎並沒有忘記得很徹底，她隱約記得自己在等著誰，在奈何橋上等了整整一千年。”青年有些奇怪地問道。

    孟婆湯畢竟隻是個小孩子瞎鼓搗的玩意兒，有些缺陷很正常，留些念想終歸是好的，雖然她永遠也等不到了。”閻魔說話漸漸輕了下去，略帶著一點呼氣聲，“我差不多累了要休息一下，你先下去吧。”

    是。”青年恭敬地行禮，退到大門後稍微頓了一下，回過頭問道：“那麽閻魔大人，一千年了，她母親現在……”

    閻魔閉著眼揮了揮手，把青年趕了出去，在跨出大殿的時候，青年耳邊聽到了閻魔遲來的回應，“百善孝為先。地府執掌輪回，懲戒罪惡，獎勵功德，她即已放棄輪回，我自會網開一麵……”

    她喝剩了半碗藥湯……總不該空餘著……”

    青年走到陰界邊緣，回頭看了一眼。永無止息的忘川河蜿蜒著橫跨了整個陰界，在這條河的下遊，那座唯一的窄石橋上，那個忘卻了過去的人，她的等待是否和忘川河一樣永無止息呢。

    看這章的時候推薦聽一下hita的《黃泉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