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其實,我是一個劍客(上)
字數:5245 加入書籤
恒大仁若是此時再不回過味兒來,那可就是真傻了。他一雙綠豆般的小眼直勾勾盯著別歧略微歪向左側的嘴角,忽然覺得別歧有點賤。
他當然不知道,論打,他打不過別歧。論腦子……他似乎就沒有腦子。所以他不如別歧。所以他覺得別歧有點賤,其實這是一種嫉妒。
別歧就不覺得自己賤。相反,他還有點沾沾自喜,他早看出恒大仁故作神秘地弄這一出無非是想掩人耳目,等明天應天仇出了事,葉十六找shàng mén來時就借口自己在哪喝著花酒,又或者在哪正吃著飯,將這事掩過去。所以他一開始就沒打算真打,也沒打算鬧出什麽大動靜。這死餅不是要保密嗎?那就偏偏讓他無秘可保,看他到時還敢起什麽風浪?
是以他一進門來就先聲奪人,把這個呆頭呆腦的家夥弄得暈頭轉向,再找機會連嚇帶哄地把他麵罩揭下來。這麽著不戰而屈人之兵,可是深具兵法高深莫測之處的精髓。
當然這也多虧恒大仁本身就沒什麽腦子,武藝稀鬆,膽小如鼠,行為猥瑣,不得人心……
不過有一點他做的還是挺好的,他做個笑話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別歧眼見這笑話大餅似的臉上五官微微抽搐著,就笑盈盈道:“你瞧,果然說的沒錯吧?這不是衡河流域堂堂恒家大少爺恒大仁嗎?方才怎麽的就是不肯與我相認呢?是不是瞧不起兄弟我?”
恒大仁眼見事情敗露了,喟歎自己怎麽如此背運,白天給葉十六修理一番,晚上又折在別歧手上。此刻正是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忽然聽到別歧這番話,就苦著張臉道:“哪敢高攀!你可看好了,天仇公子一根汗毛都沒掉。在下也不多說,走便是了。”
別歧笑道:“恒兄!恒兄!何苦說這等生分的話?也罷也罷,我知你我二人隻一麵之交,不願與我交淺言深。不過恒兄還請留步!等會兒十六就來,到時候你二人就可痛飲三大白,一抒胸臆了!”
恒大仁一聽,頭搖成了撥浪鼓,連連擺手道:“不了不了不了,在下家中還有事,就先回了。”回頭招呼那四個黑衣人道:“還不快走!”那受傷的黑衣人一言不發的站起身來,跟在另三人身後走出了破廟,將恒大仁一人扔在了當場。恒大仁見狀氣得“嘶”了一口涼氣,就要走。臨走前還不忘向別歧作揖道:“兄台,你可都看見了,我可沒有來找麻煩:天仇兄一根汗毛都沒少嘞!”
別歧微笑不語,目送恒大仁走出了廟門。
此時應天仇也抱臂立在別歧身側,打量著恒大仁滑稽的背影。
恒大仁在黑夜中走著,不時回回頭,嘴裏嘟囔些什麽——別歧看不見呢。別歧自小打獵長大,一雙眼睛可是敏銳異常,他那點小動作都盡收眼底了,不過先不言語罷了。等到恒大仁走出十來丈時,隻見他又回頭看來,這時還不等他嘟囔,別歧就高高揚起手來衝他揮舞,嘴裏高聲喊道:“恒兄——別回頭啦——我就不送了——”
隻見恒大仁沒來由抖個哆嗦,把身上一件袍子整了整,快步消失在黑暗中了。
別歧扭頭衝應天仇笑笑,一拱手道:“在下別歧,幸會幸會。”
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客套話,那就索性不說,這樣還簡單些,他喜歡。
應天仇回揖道:“應天仇。”
別歧笑道:“知道,知道。”
知道什麽?”
知道你是個好人啊。”
兩個少年初次見麵,說的話就是這麽簡單。
多年之後,這每一句曾說的話,都是歎息。
應天仇聽他這麽說,笑道:“好人的名號太響,我可要不起。”
我進來之前就已經在外麵聽了許久了,天仇兄的義舉我可都是知情的。像天仇兄這種肯為了一隻貓去而複返的,定是有情有義之人,這樣的人怎能不是好人?”別歧道。
應天仇搖搖頭,笑道:“別兄過獎了。不管怎麽瘦,天仇先謝過別兄了。若不是別兄仗義相助,天仇今晚定要吃些苦頭了。”
別歧聽他說起這話,便大咧咧一揮手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都是應該的,今天我救你,改天你救我,都一樣,都一樣。”哈哈一笑,又問道:“那隻黑貓,原是你養的,對嗎?”
應天仇微微恍神,點頭道:“是。是很久以前撿到的。”
別歧見他略微失神,想是這貓有些來曆,他不願過多打聽人家過往,也就不再多問,就哈哈一笑道:“其實我也是半夜輾轉反側,想要在附近散散心,誰想就這麽巧,撞上了這檔事。這事啊,說起來跟我還有些關係了,說不得就得管上一管。”
應天仇奇怪道:“我想此事該是紈絝子弟的無聊之舉,又和別兄有什麽關係了?”
別歧擺手道:“這可說來話長了,此刻先不忙說。我方才聽你喚你叫你的貓作‘年年’,這是它的名字吧,可是有趣得很。”
應天仇微笑道:“年年有餘,年年有魚。隨口起的,就這麽一直叫著了。”
別歧笑道:“方才在門外聽你說讓年年到河邊等你,眼下我左右無事,不知可否陪天仇兄一道前往?不瞞天仇兄,我也是個喜歡養個東西的人呢。”
應天仇道:“沒有什麽,別兄想來自然可以一起。”
別歧道:“那太好了,咱們就邊走邊說罷。”
應天仇微笑著做了個“請”的動作,就先邁步走了出去,別歧緊跟著走上前。
方才別兄說,恒大仁來與我尋釁的事情和你還有些關係,不知是何意?”應天仇此時正與別歧二人並肩走著,開口問道。
別歧“哦”了一聲,道:“白天的時候恒大仁對天仇兄口出不遜的時候,我和一個朋友也在場,這件事天仇兄知道吧?”
應天仇點頭道:“雖隻看了一眼,但也還模糊記得。”
別歧道:“我那朋友,不是別人,正是江湖上的奔雷快劍,葉十六。”
應天仇雙眉一軒,不自覺揚聲道:“哦?葉家公子?”
別歧應道:“正是。”然後又將白天應天仇走後,葉十六又如何打抱不平,羞辱恒大仁,如何嚇阻他,以及讓他不要再與應天仇糾纏不清的事說了出來給他聽。末了不忘加上一句道:“十六這人,看上去冷冷的似乎很瀟灑,其實我看得出,他還是生了一副熱心腸的。”
應天仇隻默默聽著,並不答話。聽他說完又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不知別兄為何會來到破廟這裏呢?”
別歧扶額道:“這……我不是說過了,是輾轉失眠之故嗎。”
應天仇淡淡道:“哦。別兄可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別歧見他如此淡然,一時之間都有些猶豫起來。他本想對應天仇表達一些支持,但看他這樣子,似乎並不需要,若是適得其反,倒不好了。思索片刻,才道:“實不相瞞,在下其實很為天仇兄不平。”
哦?”
既然我人在江湖,不免總會聽到江湖上的言語。在下對天仇兄其實已有耳聞,是以不平。”別歧道,“天仇兄乃是一代忠良之後,如今卻落得被紈絝子弟淩辱的境地。劍道之上亦可說是才華橫溢,卻遲遲難列於劍閣門牆之中。這些事情世人都看在眼裏,在下也感到十分痛心。是以白天在客棧與天仇兄一見之後,思緒起伏難以自已,才致無眠。”
應天仇淡淡笑道:“這樣啊……可是勞別兄關心了,在下多謝。”
被那種人欺侮,你不覺得很難受嗎?怎麽還能笑得出來?”別歧見他這般,疑道。
應天仇抬頭看看滿天的繁星,悵然歎息道:“難受?不會吧。我隻覺得這些紈絝子弟很討厭罷了。”過了片刻,又道:“別兄,還有件事你須得知道,我可不是受了恒大仁的欺侮,我是受了這世道的欺侮。”
小時候我經常跟人打架,弄的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後來架打得多了,人也就看得多了。我也就看淡了,這種勢利小人太多了,氣焰也都太囂張了,沒必要與他們爭鋒。從那往後,再聽到有人說那些風言風語時我就告訴自己說,這不全都是他們的錯,這世道本身就不對。”
這我可就真不明白了。照你這種說法,恒大仁這般羞辱你,你不恨他?不覺得很憤怒?”
恨?談不上吧。憤怒肯定是有的,畢竟誰樂意給別人欺負呢?尤其是他戲弄年年的時候,我真是怒不可遏,要知道年年對我可是太重要了。他千不該萬不該,絕對不該打年年的主意。”應天仇道,“不過,也就那一陣吧。現在想想,其實他變成那個樣子不全是他自己的過錯。這種紈絝子弟我見過太多了,每一個都不盡相同,每一個也都有自己的悲哀之處。不過話說回來,那家夥的武功可真是差得出奇了,馬步都紮不好。這在那群人裏也是少見的很了。”說到這裏又開懷大笑起來,仿佛剛才那些高深的話都不是他說的一樣。
別歧心道:“這人還真是有些奇怪了,方才還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轉眼又笑了起來,這也太突兀了些。”
隻聽應天仇繼續笑道:“你可不知道,恒家好端端一路拳法,在他手裏用出來就比拉麵師傅和麵還不如,哈哈哈。”
別歧也笑著應道:“是啊,我還以為是什麽厲害角色呢,結果他一出手,弱的出奇呢。”
這種人縱情聲色,哪堪入眼?”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麽,“咦”了一聲詫異道:“不過我可有一事不明了,別兄。看你周身毫無內息流轉,全不似習武之人,怎的招式套路如此精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