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壯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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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剪短了頭發的阿妮出現在我麵前時,若不是我已經和她很熟了,根本是看不出這還是個女孩子。

    “怎麽樣,安大哥,這樣子去當兵合格了吧?”阿妮嬉笑著。

    “你就胡鬧吧。”我對這個調皮鬼真是無可奈何。

    阿妮:“這可不是胡鬧,古時候不是有個花木蘭麽,說不準我也能成為一個現代的花木蘭哩!”

    我笑著問:“那請問你這個花木蘭是準備替誰從軍哩?”

    阿妮居然很認真地想了想:“替我哥。”

    我和阿妮從客棧出來,問清楚了貴陽方向,就準備上路。

    但是街頭一隊被繩子綁成一串的壯丁吸引了阿妮的注意:“安大哥,這是做啥子麽?”

    “征兵啊,你不是要當花木蘭嗎,花木蘭也是要這樣用繩子綁的。”我打趣著她。

    這些壯丁實在是和壯這個字很難聯係在一起,幾乎都是一副麵黃肌瘦的樣子,讓人很擔心他們隨時都會倒下去而再也站不起來。

    被繩子綁的壯丁一般有兩個原因,一是負責看管的士兵人數太少,他們擔心有壯丁會逃跑,所以幹脆拿繩子綁了省得照看不過來。第二個原因就很缺德,因為征兵人數不夠或者沿途有死亡有逃脫的,而當官的就會隨機在路上強征壯丁充數,哪怕你正在田裏幹著活,剛要回家吃午飯,也不管青紅皂白像綁票一樣的把人帶走。

    國民政府在冠冕堂皇的征兵法令中自然是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但是自古以來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樣的事情從不曾真正停止過。

    阿妮有些驚訝又有些失望:“哪能這樣子對待人的嘛……安大哥,你也是軍官,你給他們求求情就不要綁了麽,好可憐哩。”

    阿妮給我出了一個難題,我不知道他們隸屬於什麽部隊,而且我隻是區區的一名中尉,權力還沒大到可以跨省跨戰區的對友軍部隊指手化腳的地步。可是看著阿妮哀求的眼神,我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壯丁有四五十個,押解這些壯丁的是五個士兵加上一個佩戴少尉軍銜的青年軍官。少尉看著我走了過來,一時有些猶豫,他拿不準該不該對我這個穿著補丁摞著補丁軍裝的中尉敬禮。

    “諸位弟兄們辛苦了。”我友善的近乎阿諛地和他們打著招呼。

    少尉語句遲緩:“……啊,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事,這不是嘛我剛養好了傷,馬上要歸隊了……噯,你們哪個部分的?”我盡量的裝著漫不經心。

    少尉:“我們是27旅的,你是哪部分的?”

    我報了自己部隊的番號:“兄弟,你看這些壯丁歸根結底其實都是自己人,將來都是一個戰壕裏的弟兄,哪好這麽綁豬綁羊一樣讓老百姓看笑話。”

    少尉:“你倒是會做好人,不綁著跑了怎麽辦,誰來負責?你還是我!”

    我轉臉去問那些串的像螞蚱一樣的壯丁:“這位長官要是不綁你們,你們會跑嗎?”

    壯丁們一起搖頭異口同聲:“不跑的,不跑的。”

    我就又去看那個少尉。

    少尉冷笑著:“你是第一天當兵還是存心找麻煩的?我要是給他們鬆了綁,到了晚上他們要是不跑幹淨了,我他媽的跟你姓!”

    這家夥怒氣衝天,要不是看在我也是個軍官的麵子上,估計早就大嘴巴抽過來了。

    “走了走了!淨他媽瞎耽誤老子時間!”少尉不指名的罵罵咧咧著。

    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對我說:“哎,看在都穿這身皮的份上,我提醒你別去貴陽了,你們師早就打散了,番號都取消了!”

    我站在原地呆立半晌,直到阿妮過來拽我,我才緩過神來。

    “怎麽了安大哥?你沒事吧?”

    又散了,我到底還要換多少支部隊才算圓滿?我在心裏給自己的晦氣程度加上了無數個問號。

    “走吧。”

    我背著槍扛起了行李,後麵跟著假小子一樣的阿妮,我們看起來就像是兩個逃荒的難民。

    出了這個鎮子,前麵就是陽平,這是雲南緊鄰貴州最大的城市,街麵上也自然要更繁華些。

    阿妮興致盎然,看什麽都新鮮瞧什麽都有趣,每到一處都要停留一會兒,不管什麽物件都往自己身上比量著,甚至還買了幾盒胭脂水粉和零碎的小玩意,女孩子愛美的天性顯露無疑。

    “安大哥,看看這個!好看嗎?”阿妮把一塊粉色的紗巾圍在了臉上。

    賣紗巾的老板忙不迭的搶回紗巾:“你這青皮娃兒不要胡攪,這是女人們用的,你拿來做啥麽。”

    阿妮一臉的憤怒:“你眼睛該去看看郎中嘍,男女不分哩。”

    我大笑:“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你這樣子誰能辨你是雄雌?哈哈。”

    阿妮就又衝我發飆:“安大哥,你又說什麽怪話!”

    我:“這不是怪話,這話意思是誇你讓他琢磨不透……”

    我的話音未落,街的另一頭忽然傳來砰砰砰急促的槍聲,沒過一會兒,又響起了爆炸聲。

    本來還熙熙攘攘的街上頓時亂成一鍋粥,孩子的哭聲婦女的驚叫聲,被撞翻的水果攤,驚走的騾馬嘶鳴,街邊商鋪也都急急忙忙的上了門板。

    阿妮問那個賣紗巾的老板:“這是咋了麽?”

    老板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我哪曉得,怕是鬧土匪了吧……”

    我聽了一會兒:“不對。這是擲彈筒的聲音!什麽土匪有這樣的陣勢!”

    幾個警察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我一把扯住其中一個:“前麵怎麽了?”

    警察剛要破口大罵,抬頭一看扯住他的是個拿槍的中尉,立刻換了一副嘴臉:“長官,別往前去了,日本人打過來了!”

    我提著槍就要往回跑,眼光一撇之下,卻是我要回跑,阿妮的方向卻是向前,我們兩個做出了截然不同的方向選擇。

    “幹嘛去?找死嗎!”我伸手去拉阿妮。

    阿妮衝我一攤手,手心裏多了個手雷:“我去炸死小鬼子!”

    “哪來的手雷?”

    “在十八裏寨繳獲的,你忘了?我這裏還有哩。”阿妮得意的拍了拍行囊。

    說話間槍聲已經近了,我趕忙拉著阿妮躲在牆角,悄悄探著頭向街頭望過去。

    街頭出現了十幾個日本兵,排列著永恒不變的三角隊形,後麵是兩挺輕機槍殿後。

    我剛要警告阿妮不要輕舉妄動,這阿妮已經把手雷甩了出去,手雷轟然在日本兵中炸開,兩個日軍被炸翻在地上。

    其餘的日軍立刻四散開來,各自尋找隱蔽點,機關槍手就地臥倒支上槍架立刻開始射擊,整套動作迅速嫻熟有條不紊,讓人隻能感歎他們的訓練有素。

    密集的火力讓我們動都動不了一下,想要脫身更是不可能,我伸出步槍砰的還了一槍,不還擊還好,這一還擊反而暴露了火力。

    日軍傳來一聲喝令,機關槍停止了射擊,日本兵重新閃出隱蔽,一邊開槍一邊逼近,他們看出了我們的火力很弱。

    阿妮又扔出了一枚手雷,因為被日軍的三八槍壓製的不敢探頭,手炮也失了準頭,直接落在街邊爆炸,對日軍卻是毫發無損。

    再這麽下去,隻有被活捉的一條道了,我咬著牙砰砰胡亂開了兩槍,除了震懾也是不起一點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