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你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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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庭的年歲比唐銘要大上許多,可偏生這許多年過去,他依舊如二十六七的模樣,年輕俊朗的叫人瞧不出歲月的更迭。

    一如多年前,他們初相見的時候那般,這人還是那般的從容妖治,帶著幾分的邪氣。

    多年未變的臉龐,如今唐銘瞧著,心中的怒氣卻是怎麽都壓不下來,“殺你,殺你我算客氣的,好好的孩子,被你教養成什麽樣子了?”

    當年笑顏說將淼淼養成個混世小魔王,可如今瞧來,當年就算是拚了性命,都該阻止陰庭,那般失了笑容的淼淼,叫他瞧著心裏又疼有酸澀。

    方才淼淼嚎啕大哭的模樣,他看著尚且如此,叫家中娘親、姨娘和一眾弟妹瞧見,又該是如何的心碎和疼惜?

    “嗬,情傷也怪我?我早讓她不要和姬若離在一起,她聽了麽,這次她自己斷了情傷了自己,也是怪我?”

    陰庭冷冷的反駁,唐銘被他這話堵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筆直的站在陰庭的麵前不發一言,陰庭也不與他計較,接著道,“你不知道女大不中留啊,這事兒要擱你麵前,我看也差不多,做長輩的還能扭得過小輩不成。”

    唐銘抿著唇不說話,起伏的胸膛表達著他不滿的情緒依舊沒有削減的意思,陰庭倪了一眼,反唇問道,“你氣我、殺我,我倒要問問,除了這事兒,我做什麽了,我是推她進火坑了,還是背地裏陷害她了,凡是我有的,舉大凡好的,她想要的,打小開始,我這師傅有哪樣沒有依著她了?”

    “陰庭,你做過什麽,你心裏清楚,哪怕如今我還沒有證據,可我勸你最好打小那個念頭,我家淼淼哪怕沒有你這個師傅,哪怕沒有你帶給她的所有名號,她都能過的很好!”

    唐銘幾步逼近陰庭,雙眸一瞬不瞬的瞧著他,“我當年說過,唐家,折我一個在你手裏夠了,淼淼絕不會……”

    “唐銘,我亦是那句話,我自己的徒弟,我能害了不成,終有一日你會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唐淼好。”

    他斂了眼中的光彩,一手壓在唐銘的肩上,抬手間,卻是笑道,“不過,我倒是不知,我這徒弟竟然能狠心至此,對旁人狠,對自己更狠,當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我這眼光,當真是沒錯!”

    那話中帶著幾分的讚許和欣賞,聽在唐銘的心中,卻無疑將他的怒火添了把柴火,他轉身盯著陰庭走遠的身影,並不在說什麽,也不叫住他,而是任由他走遠,隻是視線專注的瞧著陰庭,認真的像是要在他的背上敲出個窟窿來一樣。

    “爹,這麽晚了,您站在這兒做什麽呢?”唐鑫瞧唐銘看著一個地方看的入神,不由朝他看的方向瞧去,但什麽都沒有看到。

    待唐銘瞧見了站在自己跟前的唐鑫,方才回過神來,“你七叔醒了,她如今心情不好,你六叔如今還在思過,是見不著你七叔了,她慣常疼你,有空的時候去瞧瞧她。”

    “七叔醒了。”唐鑫麵上一喜,立刻點頭應了下來,“孩兒明兒就去看七叔,爹爹,時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孩兒告退。”

    唐鑫麵上淡定,心裏高興壞了,七叔好些年不回家,一回家就病了,如今好了,他恨不得馬上跑去梨落院去瞧瞧,可天色晚了,七叔病中剛醒,他這念頭剛冒出來,便被他壓在了心裏。

    唐鑫兒時的時候,就總跟在唐淼身後,跟他六叔一樣,對他這小叔十分的尊敬和崇拜,後來長大了之後,方才明白很多時候,他和六叔是被七叔賣了還給他七叔數錢,可後來在唐家軍中又聽聞,他當年出去的時候,爺爺把七叔的兵權獨立了出去,她竟然真的就靠著小小年紀馴服了自己手下的那些兵,要知道,哪怕是他如今娶妻生子了,他手下的那些兵都不十分的聽他的話,按他爹的話來說,他還要和自己手底下的人磨合好長的時間。

    唐家軍每年年末的時候,各個分支都要派人回唐家切磋交流,聽聞他七叔的部下頭三年沒回來,第四年回來的時候被其他人嘲笑,楞是一個人挑了他爹和二姑姑還有五叔手下最厲害的猛將,迅速給他七叔長了臉,唐鑫有一年央著他爹帶他去瞧了一眼,他七叔的手下就和他七叔一樣,張狂囂張,卻又張狂的十分的有底子。

    他自己真的瞧見了他七叔手下的人,就對他七叔佩服的很,尤其他七叔的人言語裏滿滿的都是對他七叔的尊敬之情,後來還聽六叔和三叔說,他七叔如今是江湖第一大幫派風冥澗的掌權人,他心裏就更佩服了。

    是以,隔天,趁著太陽好的時候,唐鑫就忍不住拉著自己的妻子,帶著自己的女兒,朝著落雪院進發。

    “七叔,你猜我……”

    唐鑫抱著女兒剛一踏進落雪院的門檻的時候,他就僵在了原地,邁出的腳選在門檻上,怎麽也落不下來。

    美人榻被人搬到了院子裏的梨花樹下,揚起的風將枝頭的梨花拽的四處飛舞,有些斜斜的飄落在榻上,落在那個正背倚著靠枕,一手卷著書瞧的女子身上,和她黑色裙袍上的白色繡花交疊在一起,美的不像話。

    唐鑫死死的盯著那張白皙中透著孱弱的臉龐,即使是一副病弱的樣子,那姑娘眼中的邪氣還是絲毫的不減少,一如記憶中的模樣,可盡管這張臉在他的腦海中完全的和他六叔的俊顏重疊在一起,他還是不可置信的愣在了當場。

    他腦中一片空白,隻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時候,對麵的黑衣美人已經先一步擱下手中的書,衝他笑道,“是鑫兒吧,多年不見,小叔我都快要不認識你了。”

    唐鑫聽著這話,方才抱著兒子進了院子,他飛快的走到唐淼的跟前,瞧著她一身女裝,仿佛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七叔……不是,是七……七……”

    “改不過來口,還是叫我七叔好了,總不過一個稱呼。”

    唐鑫艱難的咽了咽口水,點了點頭,“七……七叔,你,你怎麽就變成個女孩了?”

    他容易捋順了自己的舌頭,卻還是一臉好奇的瞧著唐淼。

    “這個啊,我想瞧瞧我女扮男裝,家裏人什麽時候能瞧出來,沒想到這麽多年都沒人瞧出來,我覺著無聊了,就變回來了唄。”

    唐淼指了指自己,無所謂的聳肩,唐鑫聽著,禁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心口胡扯的謊話,也不管能不能叫人相信,反正自己先一本正經的胡說了先,確實是他七叔的風格,這人確實如假包換。

    “這是江南鳳家的小姐?”唐淼瞧一眼唐鑫身邊的姑娘。

    那姑娘一聽唐淼說自己,立刻給唐淼見禮,“鳳寧拜見七叔。”

    “嗯,我不在的時候,你小子都娶親了,動作還真是快,竟然搶在我和你六叔前頭了,當真是本事。”

    唐淼一麵調侃,一麵站了起來,瞧了一眼唐鑫手裏的孩子,那孩子誰的安靜,她現下病著,也沒去抱那孩子,就細細瞧了一眼,問道,“男孩女孩?”

    “是個丫頭。”

    “哦,還好,還好。”唐淼聞言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還好不像你,像阿寧,要不然這小姑娘長大了一定得怨恨你。”

    唐鑫算是聽出來了,這七叔的嘴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毒,一準是沒好話。

    “七叔,不帶你這樣的,我專程來看你,你拐著彎兒罵我醜。”

    “這話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說的。”

    “你……”

    唐鑫這才是明白,自己又中了唐淼的套,他忍不住咬了牙,惹來唐淼的笑聲,“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笨。”

    鳳寧在一旁聽著,禁不住低聲的笑,唐鑫禁不住跺腳,“七叔,沒你這樣的!”

    “相公,我隻是覺得七叔挺有意思的,沒有別的什麽意思。”鳳寧一聽,立刻去挽唐鑫的手。

    “鑫兒,瞧瞧,你媳婦兒就比你有意思多了。”

    唐淼在一旁補了一句,惹得唐鑫的眼中多了幾分的怨念,他正要說話,懷裏的女兒醒了,哭鬧了起來,他無奈隻得去哄懷裏的女兒。

    唐鑫哄孩子的耐心十足,但效果分明不怎麽樣,鳳寧在一旁瞧了一會兒,就從他手裏接過女兒,唐鑫就笨拙的站在一邊兒,是不是的扮個鬼臉去逗孩子。

    唐淼站在一邊兒瞧著這三口之家其樂融融的模樣,禁不住要發笑,頭頂大枝的梨花被風拽了下來,自頭頂落下,迷了她的眼底,白了一片,有一瞬間,她似乎又瞧見了姬若離的身影。

    “咳咳……”

    她禁不住搖頭,自己當真是病的不輕啊,竟然還生出幻覺來了,要不待會兒叫薄大少再去給自己抓副猛藥?

    鳳寧一聽見唐淼的咳嗽聲,就伸手扯了扯唐鑫,唐鑫這才後知後覺道,“七叔,你瞧我,光顧著孩子了,我忘了你病還沒好。”

    他伸手扶著唐淼坐回到榻上,她的身子還燙的厲害,唐鑫眉頭一皺,“七叔,你還燒著,怎麽能出來吹風呢,我還是帶你回屋裏躺著吧。”

    “躺什麽躺!”唐淼一手拍下唐鑫的手,“我啊,隻是得了風寒,又不是要死了,見見太陽對我這病也是有好處,況且我還等手下來給我匯報事情呢,倒是你,小孩子體弱的很,你帶著你家閨女回去,離我遠點兒。”

    “七叔,你都病了,還見手下做什麽,燒糊塗了做的決定都不定對,這時候就該好好休息。”

    唐鑫上手就要去拉唐淼起來,可唐淼反手壓了他的手,隻一個動作,他就知道他七叔不像小時候完全不會打架,可這架不住她現在病著沒氣力啊,他超鳳寧瞧了一眼,鳳寧會意,將孩子交給身後的乳母,叫她抱著孩子先回去,自己則和唐鑫一人一邊,將唐淼架了起來。

    “七叔,相公說的對,您還是先回屋養著,等身子好了,方才事半功倍啊。”

    這夫妻倆還真是,唐淼是那種閑得住的人麽,她現下是燒著,但至是低燒,並不嚴重,腦子清醒的很,真要她一個人躺在床上休息將養,她覺得自己非得憋得再病上加病些。

    她倒是想反抗來著,可自己現在渾身軟綿綿的是在沒氣力,她正想著怎麽辦的時候,餘光正巧看見陪著大夫人進來的唐琴,她立刻咬了咬唇,眼裏水蒙蒙的喚了聲,“二姐,娘親。”

    那委屈的聲音,踏著歲月的年輪,帶著熟悉的感覺縈繞在唐鑫的耳邊,他頭疼扶額,七叔這是又作妖了!

    鳳寧對自家相公的反應有些不解,她正奇怪,唐淼已經放鬆了身子,語氣愈加的委屈,“二姐,娘親,你們快來啊,他們,他們小兩口欺負我,好生大逆不道啊!”

    唐淼眼眸裏水汽氤氳,叫人看了,如何都心疼的很,唐鑫心裏鄙視,七叔都多大了,還用這招,不膩麽?

    他心裏還來不及翻白眼,唐琴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唐鑫,招式隻要管用,永遠用不膩,就比如現在,他就被唐琴狠狠的拍了一下,然後扯到了一邊,而鳳寧則十分有眼力見兒的鬆開了拉著他七叔的手。

    “淼淼啊,他們怎麽你了,二姐在呢,沒人欺負你。”

    “欺負,誰敢欺負我們淼淼啊,上天啊這是。”

    唐悅一進門就聽到唐琴這話,立刻走了進來,唐琴則倪了一眼被自己丟在一邊兒的唐鑫。

    “可不就有人要上天了?”

    唐鑫站在一邊,心裏感覺他冤枉啊,可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他三叔和五叔就走到他跟前,帶著十分善意的眼神瞧著他。

    “鑫兒啊,聽說你要上天啊?”他三叔含笑的看著他。

    “呃……”

    “上天啊,我倒是覺得好奇你要怎麽上天,來,你現在上一個給你五叔我瞧瞧。”唐峰笑眯眯的看著唐鑫。

    唐遠懷和唐鑫一人一邊兒壓著唐鑫的肩膀,唐鑫瞧著臉上愈加委屈了,也不知為什麽,他小的時候,家裏最好欺負的是他三叔,可大了之後,唐家這些個長輩異常的團結。

    “那個,那什麽,三叔、五叔,我錯了還不行麽?”

    唐鑫哭喪著臉看著自己身邊的兩位叔叔,為什麽要欺負他啊,在鳳寧的跟前,至少個自己留點兒麵子啊喂。

    “錯了,你錯哪兒?”唐峰一點兒都不準備饒過他。

    “我……我……”

    這不慣常是七叔的招麽,怎麽五叔也來這招啊,他倒是也想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可他不知道啊!

    唐鑫一臉鬱悶,他容易麽,就想讓七叔回屋休息,感情自己還錯了?

    瞧著唐鑫回答不出來,唐峰和唐遠懷還是不肯罷休,一人一句,配合的好不默契,愣是叫唐鑫這做了爹的人快要哭了。

    唐淼瞧著禁不住失笑,她瞧了瞧站在一邊兒想要上去幫一嘴,卻又不知道該不該上前的鳳寧,她伸手將鳳寧招到自己的跟前。

    “阿寧啊,你出生江南書香門第,瞧著他們叔侄抽風瞧不明白了吧。”

    鳳寧聞言,乖巧的點頭,唐淼又道,“沒事兒,以後多見機會就習慣了,你幾個叔叔抽風的時候就這樣,隻當是沒瞧見就是了,不礙事兒的,要以後你也被他們這般欺負了,隻當他們的話是耳邊風就行了。”

    “唐家阿七,你個小沒良心的,我們這是給誰出頭呢!”

    唐遠懷一聽見唐淼這話,立刻衝她翻了個白眼,他們這兒幫她出氣呢,她倒是好,轉頭在侄媳婦那兒扮純良,全家最邪的就是她!

    “三哥吖,你出頭和我提醒侄媳婦這一點兒都不衝突和矛盾啊。”

    唐淼雙手環胸,絲毫不在意,瞧著唐遠懷咬牙,可身邊的唐峰卻是笑了,“三哥,其實你果然還是我們家最好欺負的。”

    “唐峰,我抽你信不信!”

    唐遠懷咬牙,右手握拳,抬手就要朝唐峰招呼過去,唐悅和唐琴聞言迅速的攔在唐遠懷的跟前,“唐遠懷,你動一個試試!”

    唐琴從袖中掏出了自己的匕首,陽光下,那匕首鋥亮鋥亮的,唐遠懷看著眼角扯了扯,這個人迅速的跑到唐淼的身後,“淼淼,他們欺負我!”

    前一刻還衝著唐淼翻白眼的人,下一刻就躲到了唐淼的身後求庇護,鳳寧在一邊兒看的心中嘖嘖稱奇。

    “阿寧啊,習慣就好了,他們幾個打小就這般相處,如今淼淼回來了,倒是叫我想起了十年前家中歡樂的模樣。”

    大夫人走近,瞧著這一眾孩子,滿臉的慈祥,鳳寧乖巧的喚了聲祖母,便扶著她站在一邊兒,似懂非懂的瞧著一群年紀不小,卻猶如孩童一般嬉鬧在一起的長輩們。

    十年前,唐淼沒離家之前,家中便是這般,唐遠懷是最好欺負的一個,可唐峰不知道為什麽,總也十分的相信唐遠懷,甚至因此一直輸月錢給自己的兩個姐姐,輸的唐琴和唐悅都看不下去,每每唐峰要被唐遠懷荼毒的時候,都將唐峰護在自己的身後,唐遠懷呢,明明往素裏和唐淼不對盤,可到了這個時候,又跑唐淼的後麵去了,也不覺得自己這兄長,尋求年歲尚小的弟弟庇佑是件十分好笑的事情,說來也是怪,唐淼每次都能十分善意的幫著唐遠懷對付兩個姐姐,叫唐遠懷立刻忘了和唐淼不對盤的事情,樂顛樂顛的對他掏心窩子,然後發現被坑了之後,又衝著唐淼翻白眼,兩兄弟繼續不對付,直到唐家兩姐妹護著唐峰不被他荼毒的時候,他又去找唐淼,如此循環往複、樂此不疲。

    大夫人瞧著已經鬧做一團的唐家兄弟姐妹,不禁對身邊的鳳寧道,“是不是覺得武將的家裏,太鬧了一些?”

    鳳寧搖了搖頭,“我倒是有些羨慕七叔他們,不若我們家,拘束的很。”

    鳳寧是家中嫡出的小姐,其他房的姐妹兄弟見了她都拘束的很,而一母所出的兄長對自己多是嚴厲而少了許多的親近,唐家叔輩們雖不是一母所出,卻親近的很,玩笑打鬧的模樣,放到了鳳家,鳳寧是如何都不敢想象的,可這般親昵的兄弟情,瞧著她覺得羨慕的很。

    “以後你啊也大可以不用那般拘著,我們家沒這麽多規矩。”大夫人頓了頓,笑道,“隻是啊,可後別被你這些叔叔們的幼稚行徑驚著。”

    鳳寧聞言,笑著點了點頭,陪著上了年紀的祖母瞧著梨花樹下鬧騰的如同孩子般的一群大人。

    唐淼還病著,即使是鬧騰,唐家眾人也隻是跟她耍嘴皮子功夫,並不真的與她嬉鬧,更多的,瞧著像是眾人在鬧唐淼,逗她開心似得。

    鳳寧當時在邊兒上瞧著,心裏便是這麽想的,後來也知曉,當真是這般,唐家這位七叔,之前一直是長輩們和唐鑫口中的人物,鳳寧隻知道她十年前離家,十年間竟然一次都沒有回來過,唐家人如何喜歡和寵著這老幺,可心裏總也氣她這十年間竟真的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按照唐家人得到性子,怎麽都會直性子的去問問,可他們無事的時候,便會去尋唐淼說話,梨落院自那日起,便十分的熱鬧,鳳寧隻隱約知道,唐淼得了心病,家裏人都心疼,沒人有功夫去責備,都想著跟她說說話,好叫她沒空去想心裏那些個鬱結之事。

    落雪院裏許久沒有那般熱鬧,日子便也過的十分的快,可唐淼的病卻是沒有好的利索,即使是到了當日和陰蓄約定好的日子,她身上的燒還是沒有退,依舊發著低燒。

    唐家人心裏想著胡大夫說的“憂思成疾,心病還須心藥醫”,這淼淼這麽多天還燒著,怕這心病是十分的嚴重了,甚至還私下裏擔心,唐淼再這麽燒下去,是不是得燒壞腦子了。

    “淼淼啊,你瞧著你這模樣,要不還是不去了?”唐遠懷瞧著唐淼白皙的叫人心疼的麵龐說道。

    唐家人看著唐淼起了皮泛著白的唇色,紛紛點頭。

    “娘親放心,大哥不是在麽,他會看著我的。”唐淼輕聲寬慰著大夫人,“此次的事,不去不行啊,陰蓄那般要挾我,我若不去,不是叫他以為我唐家怕了他麽,即使他是姑姑的孩子,也不該以為,我唐家便會在他的威脅下,乖乖的俯首稱臣,助他攪亂這天下啊,我唐家又不是他的家臣。”

    大夫人點頭,“好,母親原還擔心,但我兒既已長大,又有自己的主見,母親便不攔著。”

    大夫人一手握著唐淼的手,那力道並不大,但卻十分的有力,唐淼聽著她話中的意思,對上她慈祥寬愛的眼神,衝她深深一揖,“孩兒謝母親。”

    陰蓄的選妃宴,唐家家長唐慕不在,由唐銘代為出席,他原是要同唐淼一起去的,可下了朝之後,被唐貴妃留在宮中敘舊,所以唐淼便一個人作為陰蓄邀請的對象,獨自一人帶著人進宮了。

    天麟的皇子選妃,除開太子正妃外,基本都是在自己的府邸選出來,陰蓄這選妃宴竟然在宮中辦了,倒是叫唐淼覺得新奇的很,她皇帝伯伯什麽時候這麽寵愛陰蓄這兒子了,她當真是一點兒風聲都沒有聽到啊。

    “唐家七小姐到。”

    聽著那一聲尖銳的通傳聲,唐淼眉頭都是一蹙,就算她是恢複了女兒身來的,可她這兄長性子還真是著急,連她自己給她皇帝姑父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自己,就這麽急著先把她給賣了?

    唐家的七小姐?

    這一說,眾人瞧了一眼麵色陰鬱的唐銘後,紛紛朝唐淼的方向瞧去,於是,在眾人的目光中,一身黑色衣袍的唐淼走了進來,黑色的衣裙上,金色的繡線熨帖出大支的牡丹,十分難駕馭的衣袍,穿在那少女的身上,竟十分的貼合,甚至在這般的場合中,都沒有人因為那黑色產生什麽不適來。

    跟在少女身後的漢子,涇渭分明的很,左邊的漢子左手衣袖上清一色繡著彼岸花,右邊的漢子腰間懸掛著唐家軍的腰牌。

    風冥澗的彼岸花標致和唐家軍的腰牌,唐淼是以手下來回答她的雙重身份,還有坊間流傳的那個關於她死了的傳言啊。

    唐銘眼尖的瞧見了唐淼手中的王權劍,其他人自然也瞧見了,尤其那一日見過了唐淼的那些個武將。

    “唐小姐好大的架子,如此進宮,難道不知道進宮不能攜帶佩劍麽?”

    說話是近年來十分得器重的一個言官,年紀輕,當紅,也知道皇帝心中見不得唐家,忌憚著唐家,如見著了唐淼,便逮著機會不放。

    他話音剛落,唐淼身邊的薄言便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一劍橫在他的脖頸上,那人立刻驚的尖叫,“唐小姐這是什麽意思,這是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麵,這是要做什麽!”

    “大人還是將話捋順了再說吧。”唐淼笑眯眯的看著他,言語中透著些慵懶,“我麽,是唐家七少前,首先是風冥澗的現任尊主,人在江湖久了,這江湖的規矩是爛熟於心了,可這朝堂的規矩,我就真的是不懂了!”

    她說話間,淡淡掃了一眼眾人,眾人瞧著也皆是一驚,這麽說,唐家這姑娘是以自己的江湖身份來的不成?

    唐淼話音剛落,薄言的劍有是近了幾分,迫得那言官又是一聲驚叫,眾人瞧著,眼中的神色又是變了又變。

    “至於持劍麽,我唐家自來安分手機,我唐家軍進宮自然不佩劍,可我這些手下麽,江湖人麽,自然還請各位海涵,我會叫他們盡量收斂了身上的脾氣,免得驚了各位大人,至於我手上的王權劍麽,知曉它的人心知肚明,不知曉的,就當我這江湖尊主帶了把劍防身吧,畢竟麽,今天是來瞧我兄長的選妃宴的,主角不是我,自然也不要總將目光聚集在我這裏啊,大家說是也不是?”

    唐淼瞧了一眼眾人,竟是沒有人敢發出聲來,隻是靜靜的瞧了一眼為首的天子,唐家這位七少,多年不曾出現,這一出現,不但是變了性別,就連那性子,都叫人瞧著帶著三分的邪氣和七分的強勢,叫人看著覺得狠戾的很,這難道就是江湖大幫掌權者的殺伐之氣?

    一陣沉默間,唐淼微一抬手,她身後的人,包括拿劍指著言官的薄言都在瞬間撤出殿外,空留唐淼一人站在大殿之中。

    “唐淼拜見陛下,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她翩然跪下,腰杆挺得筆直,清淺的語調,絲毫叫人不覺得,麵前這個人,和方才的那個少女是同一個人。

    她隻道了自己的名字,絲毫不提自己如何從少爺變成了小姐,也絲毫不提及自己的身份,隻是以唐淼這個身份麵對聖上,麵對所有人。

    就兩個字,這姑娘多麽聰明啊,拿著自己的名字,遮掩掉了自己方才所有的行徑。

    上首的天子瞧了瞧唐淼,眾人以為的震怒並沒有到來,反而天子平靜的抬手,“是淼淼啊,想來也有十年沒見了,如今一見,倒是出落的叫朕都快認不出來了,真是女大十八變啊,賜座。”

    “謝聖上。”

    天子的反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按照這些年來,天子對唐家的反感,如此好的機會,竟然放在眼前,卻絲毫不怪罪,對唐淼方才近乎無力的行為,天子就好像是沒有看見一般,眾人又是瞧不明白了,都道是聖心難測,可天子今兒這一出,倒是反常的叫人看不明白了。

    唐淼的位置經挨著唐銘,她剛一坐下來,唐銘便輕聲道,“淼淼,你這玩兒的可是大了些?”

    “大麽?”唐淼反問,唐淼隻是笑了笑,唐淼接著道,“上次陰蓄威脅我的時候,可是過癮的很,我這唐家七少回歸的時候,不帶著些氣勢,旁人還以為我唐家真的倒了呢,便也是可以叫人隨便隻使的?”

    “說到底啊,你這記仇的性子真是一點兒都沒邊兒,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睚眥必報!”

    唐銘故意說了個重詞兒,唐淼聽著也不生氣,隻是聳了聳肩,這是個事實就是了,她爹如今被囚,朝中見風使舵的人多了去了,她如今這麽回來了,雖高調了些,可那些最是喜歡見風使舵的人,也曉得要礙著些風冥澗消停些,她哥哥姐姐的糟心事兒也就少些,她不服氣陰蓄也是真,他當日的氣焰,便是拿捏著阿潯和她爹,想著叫她這般那般,她便是要叫他知道,她還沒落沒到那一步,擺不正他自己和她談條件的位置,那她也絕不會是個好威脅卻一點兒不會反擊的對象。

    陰蓄的選妃宴上,皇帝興致缺缺,陰潯那邊兒,說是身子不好,便沒有前來,陰蓄倒是表現的一副十分大度的模樣,該當如何便是如何,看著歌舞表演,麵上興致高的很。

    唐淼也不去管他,隻是瞧著上首的天子,怎麽瞧著,怎麽都覺得怪怪的,唐銘見她一直盯著天子瞧,問道,“淼淼,你看什麽呢?”

    “大哥,你不覺得皇帝姑父吃錯藥了麽,方才我那般,他什麽都沒說,而且,他整個晚上都正襟危坐,一點兒都沒有要沉迷享樂的模樣,看著麵上緊繃的很,哪怕咱姑姑坐他身邊,都是那樣,連句話都不說。”

    唐銘聽著唐淼的話,朝天子瞧了一眼,點了點頭,“你這麽說倒還真是,但咱這姑父本來就這般無償,要是邊關傳來點兒事兒,他立馬還能變得十分熱情呢你信不信?”

    “我信……咳……”

    唐銘聽著她咳嗽,伸手摸了摸唐淼的手,還是有些燙,“這燒還沒退,都多久了?”

    “不礙事兒的。”唐淼擺了擺手,“大哥,我怎麽一個選秀的姑娘都沒瞧見,我這兄長不會覺得自己這麽胸有成足,準備自己宣布我是他選的正妃吧,然後順理成章的得了我的風冥澗和唐家軍吧?”

    唐銘發笑,“他倒是敢……”

    “父皇,兒臣對唐淼妹妹鍾琴已久,兒臣懇請父皇賜婚。”

    唐銘話還沒有說完,遍聽得陰蓄的話,唐淼笑著去看唐銘,“大哥,他不說不敢,是很敢。”

    聽聽那妹妹叫的,當真是瘮人,她就不懂了,她看著就這麽好欺負,她這兄長是鐵了心了覺得,他威脅完自己之後,什麽都沒跟她說呢,框著她來了選妃宴之後,她就會叫他稱心如意,他想幹嘛就幹嘛了?

    唐淼笑眯眯的起身,剛抬了腳,便聽得一低沉的笑聲,“本宮的太子妃,如何還能做王爺的正妃呢,王爺莫要說笑了。”

    這聲音……

    唐淼的眸子經不住一窒,她的身子釘在了原地,抬頭的時候,果然就瞧見那個人著了一件黑底銀線勾勒祥雲圖案的衣袍,翩然真在那兒,一雙溫潤的眼眸靜靜的瞧著她。

    一瞬間,她千回百轉,下一刻,她提了裙擺,大步走到他的跟前,揚起手,一巴掌結結實實的落在了他的臉上,她定定的瞧著他,“姬若離,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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