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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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秋娟或許是意識這次真的用力過猛,終於鬆開了手。厭惡地瞥了一眼滿手血漬和口水,拉過被子胡亂擦了擦手,口中厲聲道,“問你同桌有什麽用?恐怕你們早就串通好了,你當我像你一樣傻?說不定你是受人指使,不然平時看著老實巴交的怎麽有膽子偷錢?”
“撒謊之前也不想一個好點的理由,看你這蠢豬樣就讓人來氣,打死你也是不虧。”
可能是聽到這屋的動靜許久未平,李大為過來一看究竟,他看看李生的慘狀又看看胸口起伏不停的王秋娟,“秋娟啊,到底出了什麽事讓你生這麽大氣?”
王秋娟把錢拍在李大為手心,然後指著李生鼻梁說道,“你來的正好,看看你兒子現在出息了,學會偷家裏錢了,你還不管教管教。”
“真的?小生應該不會做這種事吧”,李大為看了李生一眼,印象裏李生並不像這種人。
聽到李大為竟然質疑自己的話,王秋娟像發瘋了一樣尖叫一聲,“李大為,你敢不相信我?”
“沒有沒有,我去問問他好了”,李大為縮了縮脖子,一陣惶恐,害怕王秋娟再次發飆,立即來到床前。李生依然雙手捂著嘴角,醒目的鮮血混合口水拉出長長的線,緩緩流淌,似乎血線承受不住重量,猛地斷掉,很快又生出新的一條。
“嘎嘣”“嘎嘣”,咬牙聲格外清晰,不知道他是因為痛還是因為恨,亦或是兩者皆有。
李大為沉聲問道,“這錢到底是不是你偷的?”
李生慢慢抬起頭,看著父親的眼睛,小臉上帶有些許哀求,眼眶裏蓄滿了淚水。一直以來,無論是父親還是王秋娟怎麽打罵他,他都不曾流過一滴眼淚,即使是之前王秋娟把他打的慘不忍睹,也倔強的不肯哭泣,但這一次,他真的想哭了,想乞求父親能夠相信自己,哪怕這一次。
“我真的沒有。”聲音中堅定依舊不改,卻摻雜了一絲哽咽的味道。
兒子依然否認,沒來由的一簇怒火湧上心頭,李大為一腳狠狠地踹向李生,正中右胸,這一腳可以說毫不留情,巨大的力量伴隨著劇痛席卷而來,如狂風掃落葉一般,李生直接倒飛出去,重重的撞在牆上,緊接著全身傳來撕心裂肺的感覺,尤其是胸口,仿佛快要炸開,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許多。
不等他喘幾口氣,大動肝火的李大為抓住他的胳膊肘拉到床邊,怒道;“到底是不是?”
“不是!”
“啪”,一記耳光印在李生臉上,大力將他身體帶倒在床上,腦袋嗡嗡作響。
李大為怒不可遏,像拎小雞一樣再次把他拽過來,對著他的臉厲吼道,“到底是不是?我叫你承認,明不明白?”
明白了,李生終於明白了,原來父親並不在意他到底有沒有偷,這件事在父親心裏從頭到尾都不重要,而他在意的是讓“姐姐”平息怒火,平息怒火的方法隻有一種,那就是讓自己承認,不管真相到底是與不是,這都不重要。
如果李生死不承認,以王秋娟的性子必然會不依不饒。
李生更明白隻要他承認,既然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最多就是再警告幾句,事情也會隨之結束。
明白了之後,李生心裏更是一陣自嘲,怎麽就忘記了,自從這個女人來了後,父親的眼裏除了她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天真的以為父親會因為幾滴廉價的眼淚顧及父子之情,相信自己一次,這種想法真是太天真了,明明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明白,眼淚除了能證明軟弱外沒有任何作用,今天卻仍然可悲的乞望奇跡發生。
此時此刻,李生在內心深處暗暗發誓,今後再也不會流下一滴眼淚。
也許在李大為的心中早就已經沒有了兒子之情。
李生緩緩閉上眼睛,逼出溢滿眼眶裏的淚水,任由它們從麵龐滑落,留下兩行水痕。用沾滿血漬的雙手在眼前一抹,立即出現幾條觸目驚心的血痕,再抬眼時,他的眼裏一片清明,倔強中帶著堅決。
“不是......”
“好,很好,我還治不住你了?。”看著兒子的忤逆,李大為終於被完全觸怒。他怒極反笑,放開拎著李生衣領的手,退後幾步,突然抄起身邊椅子,舉過頭頂就要砸向李生。
李大為的舉動倒是把一旁旁觀良久的王秋娟嚇了一大跳,這哪裏還是教訓兒子,這分明是要殺人,她急忙跑過去攔住兩眼通紅的李大為,怕他失手把李生打死還要坐牢。
“好了好了,今天先到此為止,以後再教訓,你要是把他打死了也是得不償失。”
經過這一阻攔李大為也冷靜下來幾分,“哐當”一聲巨響,他將椅子扔在地上。
“我警告你,以後少惹你媽生氣”,李大為懶得再看李生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和你親媽一樣的賤骨頭,打不怕”,扔下這句話後,他甩甩衣袖,帶著還未完全消散的怒氣大步離開。
王秋娟似乎對這個結果還挺滿意,扭了扭長時間站著有些發酸的腰,正抬腳準備回去,下意識地往旁邊看了一眼,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李生正看著自己,那目光冰冷異常且複雜多樣,隱隱透著惡毒、陰險、痛恨......
竟然還有一絲快意蘊含在內。
王秋娟完全沒有意識的退後了兩步,這個目光裏包含了太多太多情緒。她用力眨眨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點,李生卻又低下了頭顱。
一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湧現心頭,王秋娟疑惑地又看了看,李生還是低著頭,保持著之前的姿勢。
她晃晃腦袋,暗嗤自己神經質,隨後也跟著離開了。
他沒有開口討要那五塊錢,他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絕對沒有可能要得回來。而明天,他答應了要把錢還給張靜。
李生低著頭呆呆地坐在床沿,紋絲不動,嘴角和耳根的裂口已經停止流血,不過火辣辣的疼痛卻沒有減少,前幾天剛剛消腫的臉頰又在父親的巴掌下高高鼓起。
他的眼神陰森且冰冷,一抹莫名的異彩閃爍著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光芒。
夜深人靜,月色無光。
淩晨兩點半,這個時間的人們都早已經進入夢鄉,在他們五彩斑斕的夢境裏自由漂泊。
黑暗的小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李生低著頭顱坐在床沿已經兩個多小時,這麽長時間他絲毫沒有動一下,如果不是他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說明這是一個活人,倒更像是一具蠟像。
在牆上時鍾走到三點整時,李生正好也在這個時候豁然睜開眼睛。他跳下床輕輕拔上鞋子走出房間。
李生出了房間後徑直走向廚房,速度不快不慢,但卻小心翼翼,無聲無息,一路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等他再出來時,他的右手上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刀刃在黑暗裏閃爍著寒芒。
接著他走近臥房,這是李大為和王秋娟睡覺的房間。
這十幾步的距離在李生心裏像是經曆了千山萬水,終於來到門前,他站在門口,心跳也開始越來越快,手心裏的汗液浸濕了刀柄,滑滑的,有些抓不住。
隔著門板,可以清晰地聽見父親的打呼聲此起彼伏,連續不斷。
站立許久,他臉上時而出現掙紮,時而出現恨意。最終,他深呼一口氣似乎做出了決定,左手慢慢扭動門把手,速度很慢,慢到隻需要擰動半圈就能打開的門,他足足用了兩分鍾。
陳舊的門把手隨著扭動發出吱咯吱咯的摩擦聲,這聲音很輕微,然而此時卻猶如雷鳴一般。
同樣也在此時此刻,李生的心跳已經達到最快,“砰”“砰”“砰”的心跳聲像是要衝出胸膛。
慢慢推開房門,待門縫大到足夠容下李生身體的時候,他輕輕踏入,又緩緩把門虛掩。
借著房間昏暗的光線,李生走到床前靜靜地看著父親和“姐姐”,床上的兩人全無所覺身旁多了一名不速之客,父親的打呼聲依舊震天響。李生把目光投向裏麵的人身上,然後繞床半周,盯著熟睡中的“姐姐”。
這個所謂的“姐姐”跟李生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王秋娟從來不把李生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自然也不希望李生喊她母親,倒不如讓李生叫她姐姐,顯得順耳好聽許多。
熟睡中的王秋娟突然一陣哆嗦,沒來由地感到十分寒冷,似乎總有一股寒風透過被子吹進被窩,她本能地拉了拉被子把自己裹得更嚴實,可沒一會她還是感覺很冷,仿佛不是睡床上而是睡在冰上。
李生舉起手中的菜刀,懸在半空久久不能落下,他齜牙咧嘴麵露凶光,嘴角凝結成塊的的血疤崩裂,縷縷鮮血又滲了出來,但他似無所覺。
他的內心深處做著最後一次掙紮。他曾不止一次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想歸想做歸做,真到了這一步,他卻害怕了。
下定決心殺一個人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到動手殺掉一個人則更是難上加難,內心的煎熬外人不會理解。
沒有殺過人的人絕難了解這一刻的感受,當你動下屠刀,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不管是誰,在殺完第一個人之後,他的人生都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餘生都將被人另眼相待。
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終於意識到了危險,睜開了眼睛,可是屋內太暗了,她根本什麽也看不清楚。
但是她模模糊糊地看見,床前似乎有個人影。
任誰半夜醒來發現床邊站著一個人,都會感到頭皮發麻,陷入恐慌。
王秋娟大吃一驚,心生恐懼,瞬間就占據了全身。她大腦一片空白,霎那間絲毫沒有了睡意,身體也下意識地往李大為身邊靠攏,同時驚叫一聲,“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