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音坊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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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楚簾來到了玄都,但靳顏很少見到他,也不知他到底在忙些什麽。
大寧雖有鳳凰擇主,但正是因為君王幾乎都從皇室貴族中誕生,平民地位極低,不少地方官欺壓百姓隻為奉承王權貴胄,即使民不聊生又有誰人問。正因此,楚簾所在的隕星閣應運而生。盡管被朝廷視為叛黨,但靳顏見慣了那些貴族們的嘴臉,並不覺得這有什麽錯。師傅選擇的是正確的道路,如果朝廷認為是錯的,那隻能說明朝廷是錯的。
可惜師傅總說自己閱曆不夠年紀太小從不讓自己參與核心任務,隻是混跡於貴族中獲取情報。作為隕星閣的一方勢力的骨幹,師傅總是承受著自己所不知曉的一切,總感覺師傅的眼裏有太多東西。
安迅這些天總是纏著自己教他詩詞作賦,這讓靳顏苦惱不已。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嘖嘖,諸葛兄你是怎麽想到這樣的詩句的,妙,實在是妙啊!我也寫了句你看看。”
靳顏有些審美疲勞的望著按迅寫的那些矯情詩句,苦不堪言。
那花魁也是個名人,多少人千金一擲隻為買一笑,所以贈扇之事才鬧得人盡皆知。
其實這詩句也不是自己寫的,自己跟著諸葛先生在山上學藝,諸葛先生喜歡域外文化,自己也跟著沾了些,第一次碰到這種叫“宋詞”題材的詩確實新穎奇特。誰承想自己那次隻為湊個熱鬧,隨便借了首詩,那花魁竟感傷動容落淚隨即贈予了這把玉扇,而這詩在玄都竟有些流行開來的趨勢,不少世家子弟都開始研究這宋詞。
借人詩句總有些不妥,而現在自己被“軟禁”在安府教人作詩,這就叫因果循環吧。雖說安迅本性質樸,但似乎質樸的……過頭了。他寫的詩句實在無法恭維。
呆在安府許多天後靳顏實在有些受不了了。
“安兄,你不能寫不出好詩就不出門吧,這豈不是因小失大了。我聽說柳姑娘譜了新的曲子,常客都去捧場了,你若再不去,怕是她要生氣的。”
安迅一聽,立刻將筆扔到一旁,拖著靳顏便往外走,“你怎麽不早說!快快,我們一起去。”
等靳顏坐在了座位上聽著柳如式的新曲時才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這些天悶在安迅那兒實在是一種變相的受刑。走的時候隻給師傅留了封信說去朋友那兒,不成想去了這麽多天,不知師傅會不會著急。但在玄都隕星閣也有不少耳目,師傅總會知道自己下落的。這樣一想,靳顏便安心了許多,開始認真的欣賞師傅口中的“淫詞豔曲”。
思緒卻又不自覺的飄飛,上次答應了師傅不去找那個花魁,可沒說不再來音坊呀。若是師傅聽到這般說辭會作何反應呢。印象中師傅從來都是淡淡的樣子,要是哪天能把師傅氣得跺腳那才是本事呢。
靳顏嘴角勾起一絲壞笑。
一曲終了,安迅趕忙拉著靳顏去找柳如式。靳顏站在門邊有些百無聊賴的看著安迅向柳如式獻殷勤,頭偏向一旁頗有興致的觀察那些沉迷聲色的子弟們。
那個在勸酒的應是中書之子,喝得趴倒的大胖子想必就是護國將軍的侄子,還有旁邊那個是尚書的妹夫家的誰來著……
正想著,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靳顏的思緒。靳顏回過神來,發現柳如式雙眼含笑看著自己。
說實話,柳如式長得十分美麗動人,與一般音坊女子不同的是她的身上有種空靈的氣質,如同仙子跌落凡塵,卻又不沾世俗之氣。正因此,看到她接受安迅的殷勤時心裏有種不舒服的感覺才不願多看。
“適才諸葛公子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莫非如式譜的新曲公子不喜歡麽。”一雙眼秋波動容似有失望之意,委屈的模樣讓人看了不免垂憐。
“非也非也,正所謂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彈奏雖已結束,但餘音繞梁,我免不了還要細細品味一番這才無意怠慢了姑娘。”
柳如式輕笑,聲音如銀鈴一般悅耳,正要開口卻看到靳顏手中的玉扇,麵色稍沉,“聽聞諸葛公子為醉仙樓的花魁作了首詩,她贈與公子一把玉扇,莫非就是公子手中這一把?”
靳顏愣了愣,隻因這玉扇晶瑩剔透又十分精巧所以才一直帶在身上,不想它竟這麽惹眼。笑道,“正是。”
柳如式眸子一黯,“公子是喜歡這玉扇的精致,還是借物思人呢。”
被晾在一旁的安迅見佳人傷心,立刻打圓場道,“諸葛兄一向喜歡擺弄這些玩意兒,這玉扇自然隻是玩玩罷了,今天諸葛兄還跟我提到不想要了呢。”
柳如式詢問的眼神看著靳顏,似有期待。
“咳咳,隻是件玉器而已,我自然不會太在意。”若是柳如式要去了這扇子也無妨,畢竟師傅若是看到這玉扇自己還留著,說不定還會生氣。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一聽這詩諸葛瑾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果然柳如式繼續說道,“這般柔情相思意,哪個女子能不為之動容。細細想來,如式從未受過公子如此厚愛。”
柳如式的聲音略帶淒婉,楚楚動人的樣子仿佛下一秒就會潸然淚下。
“柳姑娘,其實,其實諸葛兄早就為你寫好了一首詩,隻是一直不得空給你,是吧諸葛兄,還不快點念給柳姑娘聽。”安迅從背後輕輕搡了搡靳顏。
哎,當初不該跟諸葛先生學那麽多的詩詞,這怎麽低調的起來呢,罷了罷了,“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就用這句吧。
正要開口,樓下忽然一片嘈雜,隨著樓上的人蜂擁而下,靳顏趕緊趁機開溜。反正開溜這種事情早就不是第一次了,等安迅回過神來隻能打圓場安慰柳如式道,“諸葛兄向來來去自如,想必是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臭小子管什麽閑事!”
靳顏倚在角落的欄杆上向下張望,喲,是剛剛那個尚書的妹夫家的誰來著……算了,不想了。正所謂看熱鬧不嫌事大,不知道這些貴族公子們又要為了哪位佳人動手了呢。
“這位姑娘喝成這樣,你們一群人準備帶這個姑娘去哪兒啊!”一個身形嬌小的紅衣少年正攔在麵前爭的臉紅脖子粗。
原來如此,雖說妙音坊的女子都是賣藝不賣身的,但若是貴族公子哥看中了哪個姑娘,碰巧這姑娘又不怎麽討妙音坊主的歡心,隻要這公子哥肯出價錢,乘著姑娘醉了一群人直接抬走就是,這已是司空見慣的事。
這小哥顯然是第一次來吧,連這規矩都不知道,日後還怎麽混跡妙音坊。想到這兒靳顏不禁搖了搖頭。
“老子的事你也管!閃開!”一群壯漢將少年一把推開,雖說他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倒也不是個怕事的,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拉住了那個尚書的妹夫家的誰,“這姑娘我看中了!你要多少銀子我給你!”
看不出來,還是個情種啊,隻是也太不懂規矩了,但凡混跡於這的自然都是貴族,而能明目張膽帶走人的更是家財萬貫,他們不缺銀子,他們缺的隻是玩樂女人的新鮮罷了。
靳顏微微眯了眯眼睛。開始細細打量起這少年來,麵生的很,玄都會有自己不認識的貴族公子?難道是皇室中人?或者……
靳顏微微一笑,有意思。
“切,老子還缺錢?再多事別怪我不留情!”
“光天化日你敢打人!知道我是誰嗎!”少年脫口而出,居然在妙音坊自報家門,果真是不懂事啊。在妙音坊公子哥之間為了幾個姑娘打得你死我活這種事情也是常有的,而這種公子隻會被家族奉以為恥,畢竟驕奢淫逸生活帶來的產物就是子孫的興旺,少一個兩個的並不在意,更何況因這種事情死傷的公子哥原本就不是家族的指望。
貴族靳顏看到那些壯漢逐漸靠近少年,默默拿出了麵罩,看起來這閑事自己是管定了。
少年被逼到角落,壯漢如同抓雞崽一般將他拎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眼見少年快要砸到地上,卻被一個影子霎時接住,連少年都懵了,蒙麵人連同少年轉眼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喂,你是誰……”懷中少年還未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連說話的聲音都在抖。
“這裏應該安全了,悶死我了。”靳顏扯下麵罩,放下了少年。“自己走回去沒問題吧,以後妙音坊那種地方你還是別去為妙,這裏的規矩可多著呢。”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看到靳顏俊秀的麵龐少年不禁有些臉紅,忽然想到了什麽,“但是紅兒!紅兒還在他們手裏!”
“那個姑娘?”靳顏眉頭微挑,“你一個正經女兒家,為何如此在意這個風塵女子。”
“啊?”少年臉色漲紅,“你怎麽知道我是女子……”
靳顏心下得意,這麽多年男扮女裝的經驗可不是蓋的,“看你身形不像男子,說話那麽細聲細氣,若是剛剛被那群人看出來了,隻怕你救不了別人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多謝閣下提醒,但紅兒是我的朋友,隻是因為家道中落才被賣入那裏,若是被那人帶走她該怎麽辦啊……我答應過她父母,答應過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她……”少女肩膀因抽泣而微微發抖,靳顏沉默不語。
在這個世道,太多的眼淚,太多的無奈,太多的殘忍。
“她既進了那裏,便有她自己的命運。姑娘還是照顧好自己吧,做事之前應想想自己有多少能力。話已至此,告辭了。”
原本看她是個仗義的女子才出手相救,本不該多事,話說到這個份上剩下的便是她自己的事了,自己沒有精力去管那麽多。靳顏揮了揮手正欲離開,卻聽到一群人雜亂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不是吧,追兵這麽快就來了?
敵眾我寡,溜。
但帶著她自己也跑不遠啊,靳顏望了望少女身穿的紅衣,所以自己向來不喜歡紅色,太招搖了。算了,就再幫她一次吧。
不久,一個紅色的身影在一群人的眼皮底子下忽然出現,一群人立馬找到了方向,“在那兒!快追!”
隨著那敏捷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嘈雜的聲音也漸行漸遠,少女瑟瑟發抖的從窗戶探出頭來,靳顏離去的笑顏映在了她的腦海,“我跑得快,追兵走後你好自為之。”
緊緊攥住衣角,你,一定要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