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見，人擠得我都快沒氣兒了，就看見最後一個叫楊什麽，找到譚木生仨字，我就趕緊擠出來了。”麥生老實回答。

    譚木匠摸了摸他頭頂，拉起花生的手說：“不管他了，反正我孫子考過了，走，爺爺帶你們吃肉包子去。”

    木生坐在驢車上，聽著麥生和花生誇張地左一聲秀才哥，右一聲秀才哥的叫，覺得仿佛是在做夢。

    縣試就這麽過了？而且考了第二名，感覺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

    他看著熙來攘往的人群，還有那些夾雜在人群裏沮喪的、痛哭的、歡天喜地的考生們，一會兒想起栗輝，一會兒又想起沐喜，連那個冷臉少爺都在他腦子裏過了一遍。

    譚木匠哼著小調，跟麥生和花生談論著待會兒吃幾個包子。他看今日街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喜氣洋洋的，連拉車的驢似乎都很高興，走起路來又聽話又輕快。

    到了包子鋪門口，譚木匠從口袋裏摸出五個銅板來，笑容滿麵的說：“掌櫃的，十個包子！”

    現在是正午未到，吃包子的人不多，掌櫃的一邊拿包子，隨口便問了一句：“您這是遇見啥稱心事兒了？眉開眼笑的。”

    不等譚木匠回答，花生尖著小嗓子搶答：“掌櫃的，俺哥縣試考了第二名，第二名是俺哥。”

    掌櫃的哎呦一聲，錯開身子看了看紅了臉的木生，非常有眼色的豎起大拇指，賀喜之後又滿口誇讚，“果然是一表人才，日後必成大器，多裝幾個包子聊表心意”，說著當真往裝包子的紙包裏多放了五個。

    譚木匠連聲道謝，喜氣洋洋的拎著肉包子回到驢車旁邊。

    “你這孩子，你沒考中還不讓我吃飯了？”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譚木匠和木生齊齊往後看過去。

    “都怨你，我說住客棧，你非要住在親戚家，搞得我晚上都沒睡好，做卷子也昏昏沉沉，你還有心思吃東西？”

    “哎，我說這小少爺，天沒塌下來咱該吃還是得吃，大不了再考就是。來，要肉的還是素的？”

    “你一個賣包子的懂個屁！俺村比我笨的都考中的，讓我回去咋見人？還吃什麽吃！”

    “好好好，我懂個屁，二位請躲開一些，別耽誤我做生意。”

    譚球像螃蟹一樣，大力的甩著胳膊往前衝，後麵跟著唉聲歎氣的爺爺，擦身而過之際，終於看見一車拿著包子的譚家老小。

    譚球頓住，咬著嘴唇定定看著木生，木生淡然看著他。怎麽了？你不高興難道全世界都要陪你哭？

    倒是譚球爺爺，看見譚木匠靠在驢車上大口吃著包子，臉上一紅，拽著譚球很快的走了。

    麥生和花生壓根沒看見譚球，倆人隻顧埋首熱氣騰騰的包子裏，一口氣吃了個肚皮溜圓。

    木生考過縣試的消息很快在譚家莊傳開了，左鄰右舍紛紛來賀喜，有的拿著五六個雞蛋，有的送來一把青菜，還有送木生鞋墊子的。

    韓先生卻實在，當晚親自來到木生家裏，告訴他：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路漫漫其修遠兮，此為開端而已，府試在即，不可得意忘形。

    同時，木生也得知，這回韓莊學館參加縣試的三個人裏，隻有他一個人考中了，所幸，他是第二名。韓莊學館雖然今年考生考取數量不行，但是質量比較高，韓先生名聲得以繼續遠播。

    把歡樂榮耀留給其他人，韓先生督促木生很快投入府試的準備中。木生記東西又快又牢固，這是他最大的優勢，就是寫字不夠出色，文采不夠出眾。

    韓先生本來想用剩下這一個月多的時間讓他突擊這兩個短板。但是想到木生那樣的文采，也取得了縣試第二名，想必是判卷子的標準起了變化？不再追求辭藻華麗優美，變成平實樸素了？

    韓先生自己分析了一番，又抽空跟本縣幾個相熟的私塾先生專門進行了業務切磋，大家一致認為：確實有弘揚言之有物、平實樸素風格的苗頭。

    但是韓先生並未把這些告訴木生，萬一切磋的不準，一味的推崇平實，最後豈不是害了木生？所以木生基本還是按照以前的節奏在學習。

    練字是必須花功夫的事兒，木生每天下午到家，吃過飯和麥生、花生逗樂一會兒，就準時坐在大棗樹底下開始寫字。

    為了不打擾木生學習，悲催的花生每到此時就被安排到田裏去薅野菜，不管薅多薅少，不到天黑最好不要回來。麥生則不用說了，原本寫的字就狗爬一樣，如今縣試第二名在身邊做榜樣，除了也搬了桌子陪著練字，他別無選擇。

    木生覺得很過意不去，尤其對花生，雖然三月天氣已經轉暖，但是有時候遇見陰天、刮風，在地裏熬到天黑也不容易，就向大人們提議，“讓花生在家待著吧，他一個人去田裏怪可憐的。”

    二叔聽了卻笑得彎了腰，“一個人？木生你覺得他會老老實實一個人？他差點就把全村的小孩叫上幫他薅野菜了。”

    這天晚飯時候，木生果然見花生興高采烈的回來了，還拎了滿滿一籃子的野菜。

    “花生，要不你明兒別去了，你哥心疼你，在家待著吧。”飯桌上，吳氏故意勸花生。

    “不不不，我不能在家打擾倆秀才念書，還是出去薅野菜的好。哥，甭心疼我，這是我應該做的。”花生的小眼睛裏射出假模假樣的感激之光，同時堅決拒絕了娘親的好意。

    “說，今兒又是誰替你挖的野菜？”譚木匠有意虎起臉來審問花生。

    “爺爺，你甭管誰替我挖的，好歹我沒在家搗亂，野菜也給你們挖來了，就行唄。”花生往嘴裏扔個花生豆，臉上並無懼色，笑嘻嘻回答了譚木匠。

    麥生看見花生得意洋洋的神色，也放下飯碗說：“要不，我也去挖野菜吧？咱家多喂幾隻雞，好給我哥補身體。”

    木生連忙喝止，“你想挖就挖，想喂就喂，可別扯上我，我不愛吃雞蛋。”

    花生不屑地看了看他親哥，帶著無限嘚瑟，“我這辦法不是誰都能用，你去挖就隻能親自動手了。”

    麥生也鄙視地瞥了花生一眼，冷哼一聲，“那你還不是跟譚球一樣，成了欺負小孩的惡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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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大人們隻顧吃飯，懶得管兩個人對著嗆嗆。木生則十分好奇，想知道花生究竟是怎麽著收服了這一眾小孩，見麥生挑起話頭，就故意加了一句，“對啊，花生，你是不是誰不聽話就湊他們？”

    花生見兩個哥都開始質疑自己的權威，尤其是麥生拿他跟譚球相比，登時把飯碗往桌子上一墩，揚著脖子說：“你們也太瞧不起人了，譚球算什麽？一介武夫，我是智取，智取懂不懂？”

    木生聽“一介武夫”這戲文裏的詞都出來了，更加有興致了，追問道：“智取？花生你還有智呢？”

    其他人也偷眼瞄著花生，看他能耍出什麽花招來。花生果然被木生的激將法激起來了，放下飯碗蹬蹬跑了出去，一家人麵麵相覷，“他去做什麽？”

    一眨眼，花生又回來了，把一個巴掌大的東西放在桌子上，驕傲的說：“今兒我就讓你們瞧瞧，我譚花生到底有沒有智！”

    木生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個木製小板車！有車轍、車廂、輪子，更奇妙的是，花生用手一推，它居然會走，跟真的板車一模一樣。

    譚木匠兩個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這……誰教你的？”

    花生見自己的“智”把一大家子都震得七葷八素，得意洋洋的說：“跟木生哥學的。”

    木生驚訝，“我？”

    花生睜大他的小眼睛，“你忘啦？去年咱們三個童子軍收麥子，你為了讓俺倆幹活給我們發錢。我琢磨了琢磨，要想讓人幹活，就得給點甜頭兒，誰要連續三天都替我薅野菜，還薅得多，我就把小車送給誰。嘿嘿，你說這辦法好不？哥。”

    木生愕然，“花生，你成精了！”

    譚木匠認真了，拉住花生的小手，“爺爺問的是，誰教你做的這小車？”

    花生撓了撓後腦勺，莫名其妙的說：“這還用教？我見你做過板車，我……我偷偷拿了木料房的木料做的。”

    譚勤和譚儉對視一眼，齊聲說：“這兔崽子比咱倆強多了！”

    女人們拿起那小車，在手掌上推了兩遍，覺得挺好玩，又說了兩句“就花生鬼主意多”，便開始收拾碗筷了。

    男人則久久地圍著那小車，看看花生，再看看木生和麥生，思忖良久，譚木匠說：“我看呐，咱們家祖墳上要冒青煙兒了。木生，你是文曲星下凡；花生，你是魯班轉世。至於麥生嘛，我……我再瞅一段，暫時還沒看出來你是什麽來路。”

    由此，花生特獲恩準，木料房的東西隨便用，隻要別動那些大斧子、大錘子之類的就行。

    一眨眼，木生又該啟程去泰平府去考試了，又是一番囑托祈願，一陣手忙腳亂。

    四月十三五更，譚勤套好驢車。正要出發，栗輝踏著曙光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木生，你是文曲星下凡。花生，你是魯班轉世。至於麥生嘛，我……我再瞅一段，暫時還沒看出來你是什麽來路。

    麥生：難道我是個四不像？都是你的孫子，差距咋這麽大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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