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府試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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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勤把木生往自己身邊攬了一把,“傻瓜,那自然是因為你一心想著答題,又懸著心,忘了餓。”
木生一想,說的確實有道理,扭頭又問了一句:“爹,你晌午吃了啥?”
譚勤抬頭看了看天,咕噥了一句“我晌午吃了啥?吃了啥?”
然後朝木生咧嘴一笑,“嘿嘿,我也不餓,忘吃了。”
木生從來沒有跟爹這樣親密的走在一起過,莊稼漢們表麵是粗糙的,內心常常也不甚細膩,更不慣於表達,他們不像當娘的,把擔心、憂慮和快樂都寫在臉上、掛在嘴上,平日裏隻會沉默或教訓。
木生原本也覺得跟爹很有距離,平日裏連一句暖和話都沒聽過,今天爹在門外像他一樣懸著心、忘了餓。
原來,再粗糙的人,再寡言的人,都有一份忘我柔情,是專門留給你的。
父子倆決定把中午省下來的湊在一塊吃頓飽飯,於是到飯館裏要了一碗羊肉湯,一人要了三張餅,把羊肉湯一分為二,餅掰碎了放進去,痛痛快快吃了一頓。
譚勤說:“木生,這輩子我要是能過上想喝羊肉湯就喝的日子,我就知足了。”
木生朝爹笑笑,說:“應該能的,爹。”
前世的他最初所渴望的不就是頓頓能吃飽嗎?如今不就實現了?
可見,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木生這一夜睡得有些不踏實,他夢見了考試,夢見自己寫錯了字,還夢見栗輝衣衫襤褸。
第二天五更醒來,頭腦有些昏沉,木生用冷水洗了臉,感覺好了一些。
譚勤已經買回了包子和粥,頭發上還閃著水珠,木生這才知道外麵下雨了。幸好是仲春,隻是小雨,不然那些趕考的大齡學子又要受罪了。聽說,有一年某場考試的時候下了大雪,有個七十多歲的儒生直接被凍死在號房裏了。
雖然沒有胃口,木生還是硬吃了兩個包子,把小米粥也喝了。拎起考籃,又是一場耗費心力的戰鬥。
太陽升起來了,星星落下去了,木生和爹在府衙和客棧之間來來回回許多次,府試終於落下帷幕。
可是這一次木生走出府衙的時候,絲毫沒有縣試結束時的輕鬆,隻覺得身心俱疲。
“爹,要不咱倆今晚上就連夜回家吧?”回到客棧,木生有些心神不寧,莫名隻想回家。
“那怎麽成?出了府城就是黑燈瞎火,咱倆又不會武功,遇見劫道的咋辦?好好的再住一晚,天一亮咱就走。”譚勤隻當木生是心疼錢,就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勸他,“反正前幾天的錢都花了,也不差這一晚上。”
木生點頭,催促爹先去把帳結了,又很勤快地把東西都收拾妥帖,要不是譚勤攔著,他打算把東西也提前裝馬車上去,那樣就可以睜開眼穿上衣裳就走,一刻都不用耽誤。
譚勤笑他,“你是個男娃,不能老記掛著家,戀家難有大出息。”
木生卻不管出息不出息,天上還滿天星星,他就把譚勤推醒了,“爹,咱趕緊走吧,正好出了城天也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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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勤雖然不像木生這樣心急火燎,到底也惦記著家裏的農活,二話不說,穿衣洗臉,牽起馬車就上路了。
四月的田野已經滿是春天的模樣,風暖了,天藍了,時不時的還能看見蝴蝶、蜜蜂在路邊野花上飛。木生卻覺得今天的太陽燥熱,把車棚的簾子掀起來還是熱的身上出汗。
譚勤扭頭看見木生把長袍脫了,隻剩裏麵一層薄短褂和褲子,納悶的皺眉:“有這麽熱?”
回程的馬車走得極快,太陽偏西的時候,他們已經快到家了。
遠遠的,木生看見花生站在村口的大石滾上,伸著脖子往大路上看。
“花生!”木生從車棚裏鑽出來,揮著胳膊喊他。
“你娘跟你姐有啥要緊事兒?都沒出來接接咱倆。”譚勤嘀咕了一句。木生縣試回家那天,大早上楊氏和沐喜就往村口瞧了一百遍。
花生小小身影越來越近,最後站在了馬車跟前,仰著臉說:“大伯,木生哥,你們可回來了。”
譚勤把他抱到馬車上,還沒坐下,花生就小聲的說:“大娘和俺姐在家哭哩。”
木生心裏咯噔一下,自他看見花生第一眼,他就莫名的心跳加快,因為花生平日隻會歡天喜地、嬉皮笑臉,今天的他背著手乖乖站在那兒,臉上沒有笑容。
“哭啥?”譚勤一臉警惕看著他。
“俺娘說……俺娘說,沐喜姐的未婚夫死了。”花生很清楚的回答,說完不由自主往木生懷裏縮了一縮。
木生隻覺一個炸雷響在頭頂上:沐喜的未婚夫死了?
譚勤手裏的鞭子差點掉下去,顫著嗓子問:“誰說的?”
“那家人讓媒人來說的,就今兒早上俺們正吃飯的時候,她一進來就說,沐喜呀,你這命苦的孩子……”花生模仿著媒人的語調神情。
“不用說了。”譚勤打斷了花生的話,花生立馬閉上了嘴,不再出聲。
木生把花生抱在懷裏,原來燥熱的身體此時開始發冷,穿上長袍依然打了幾個寒戰。
還有一個多月就要成親,喜帖都傳過了,未婚夫忽然死了。這在大周朝,在封閉的小村莊,無辜的姑娘將一輩子背負“克夫”的罪名。
這意味著,嫁人將成為困難重重的事情,甚至將成為永遠不可能。
可是沐喜是那麽好的沐喜,眼睛明亮的,嘴唇朱紅的,愛笑的、勤快的,為什麽命運要選擇這麽好的你呢?
馬車停下來,花生怯怯的進了家門。譚勤把馬車卸了,牽著馬在門前空地上讓它打滾解乏,木生抱著大包小包進了家門。
沐喜正端著一個小筐子在雞窩裏摸雞蛋,一回頭看見木生,眼睛紅紅的朝他笑了一下,“木生,你回來了?”
木生也扯著嘴角笑了,“姐,我回來了。”
沐喜把手裏的小筐子放在地上,要從木生手裏接過那個最大的包袱,“你都累壞了吧,給我,你去歇歇。”
木生沒撒手,隻說: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姐,你跟我來,我給你買了好東西。”
沐喜笑笑,乖乖的跟木生進了屋。木生放下東西,從長袍袋子裏掏出一個小紙包,抓過沐喜的手放在她掌心裏,笑眯眯的說:“打開看看,喜歡不喜歡。”
沐喜揭開那紙包,是一根小小的銀色簪子,頂上帶著一朵紅豔豔的絨布小花,太陽一照,簪子還會發光。
“真好看,可是我戴不著了啊,木生。”沐喜就那麽攤著手看著簪子,頭也不抬,一顆眼淚“啪嗒”滴在她的胳膊上。
“怎麽戴不著啊?想戴就戴,我說你能戴就能戴。現在就戴上試試。”木生忽然生氣了,從沐喜手裏拿過那簪子,繞到沐喜背後,不由分說給她別在了頭發上。
爹媽那屋傳來爹的歎氣聲,還有楊氏的哭聲,吳氏一聲接一聲的唉聲歎氣。
木生更加生氣了,他把窗戶推開,氣衝衝的朝院子裏喊:“有什麽大不了,天又沒有塌!”
坐在大棗樹下的譚木匠和譚儉、麥生、花生受驚了一樣,齊齊扭頭看他,看了一會兒,譚木匠站起身,朝屋裏喊了一句:“哭哭啼啼幹什麽這是?!天又沒有塌!該幹啥幹啥去!”
晚上,木生想了又想,還是認定這事兒絕對不能怪到沐喜頭上,即使一萬個人說沐喜克夫,他也不會承認,如果像沐喜這麽人好心善的還叫克夫,那天下男人是不是都不能娶親了?
第二天,木生先去學館跟韓先生告了幾天假,說考試了幾天累得不輕,想休整幾天再讀書。韓先生問過考題,爽快的答應了木生。
吃過中午飯,木生獨自一人趕著大馬車去栗莊找栗輝。馬其實很聽話,隻要把“駕”“籲”等指令用清楚就行,木生這生手走個短途也沒什麽問題。
木生敲門的時候,栗輝正帶著一腦子的汗在院子裏幹活,順著牆根擺了一大片瓦罐。
看見木生,栗輝很高興,他喚來一個老頭兒,當家主人一樣說:“去,把馬牽到馬圈去,喂上草料。”
老頭兒朝他點點頭,恭敬的牽著馬走了。
“老弟,我有得忙了,你看,我還有這麽多瓦罐要賣出去,他燒瓦罐的方子我也有,原來燒瓦罐的人被我跟娘勸回來了不少,再過個把月天熱了,泥坯好曬幹,我就打算開張。”栗輝依舊是消瘦的模樣,但是眼睛裏又重新煥發了光彩。
木生佩服的伸出大拇指,“栗輝,我就知道你行。”
栗輝爽朗一笑,拍著手上的泥說:“沒啥,就是硬抗唄,扛著扛著就過去了。你考的咋樣?我猜你肯定能考過。”
木生被栗輝的:“差不多吧,反正二百個人裏麵要十五個呢,有我就行。”
屋子裏走出來一個略顯瘦弱的婦人,站在門口笑盈盈的說:“你是木生吧?栗輝,你瞧你,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讓木生進屋喝茶。”
木生來過三四次,這是第一次見到栗輝的母親,見她露了麵,有了笑,木生終於替栗輝放下心來:最難捱的時候過去了。
木生在家待了沒幾天,有天晚上,韓先生親自跑到他家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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