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童生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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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生,你幾歲了?”韓先生一進門就沒頭沒尾的問木生。
“韓先生,木生今年十二歲了。”譚木匠恭敬的代為回答。
韓先生看著木生搖頭歎道:“了不得,後生可畏。”
花生從大人腿縫裏擠到前麵來,張口就問:“韓先生,我哥是不是又考過了?”
韓先生難得的展露出笑顏,摸著花生的小腦袋:“這小鬼頭聰明,你哥考過了,考的還是第二名,真成童生了!”
連日來缺少了歡聲笑語的譚家終於又有了笑聲。木生又一次受到左鄰右舍的恭賀,雞蛋、槐花、襪子之類譚木匠都一一笑納了,這些笑容滿麵的鄰居一進門的開場白如出一轍:木生,等你當了官,可別忘了俺。
木生隻好忙不迭的點頭,原本這一切是熱鬧的、美好的,可是當她們看見沐喜的時候,立即就像換了人,簡直要帶著哭腔說:可憐的沐喜,你咋這麽命苦?
沐喜剛開始還尷尬的笑,聽了兩回這樣的話,隻好躲進屋裏不再露麵了。
府試放榜的第三天,木生毅然決然地背起書包去了學館。
他不想讓姐姐沐喜因為那些碎嘴碎舌的人在家裏都抬不起頭。
一進學館,木生愣了,他看見譚球坐在栗輝曾經坐過的位置上,就在他的右手邊。
譚球顯然看到了木生臉上的神情,不等他開口,譚球先就說了:“木生,我是經過韓先生的同意才坐這兒的。”
木生隻微微點了點頭,眼睛沒有看他。
“木生,我想挨著你坐,好向你討教問題。哦,對了,以後來回路上咱倆結伴吧?坐我家馬車。”譚球熱切的說,熱切得簡直有些低聲下氣。
“有問題隻管說就是。我習慣步行,就不用結伴了。”木生不冷不熱的作答。
譚球漲紅了臉,眼裏差點噴出火來,拳頭捏了幾捏,最終還是忍住了。
韓先生告訴木生,院試的主考是省裏的學政,學政是朝廷從翰林院選□□,派駐到各省的官員,任期三年,三年之內要到省內各府輪流督查兩次院試。河西省下轄有十二府,按照以前的考察順序,今年八月泰平府就該有一次院試,後年又輪到一次。
因為院試要有兩個廩生作保,照舊還要給一筆不菲的報酬,韓先生又和三個童生商議過,決定今年八月的院試先不報名,讓他們留出來兩年多的時間備考,即使這樣,時間也不算寬裕。
尤其是木生,十歲才開蒙,而且第一年基本是白讀,到後年秋天,正式讀書的時間也隻有四年,跟那些五六歲就開蒙的學童比起來,少了好幾年。但是木生也有優勢,雖然少讀好幾年,卻在比很多人年齡都小的時候就成了童生。
總而言之,韓先生的意思就是一句話:譚木生,一切就要看你自己造化了。
經過兩次考試,木生對這事兒也有了點基本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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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一步一步的來吧。
跟譚球做了兩個多月的鄰座,倆人倒沒有矛盾,不過除了請教問題和解答問題,倆人也沒別的交流了,就這麽著又放了麥假。
木生汗流浹背回到家,剛一進門就見花生趴在木料房的小窗戶上朝他招手。
“木生哥,你有喜事了。”花生手裏拿著個刨子,聲音壓得很低,神神秘秘的說。
“啥喜事?你也給我做了雙木頭鞋?”木生不以為然。
花生總是花樣百出,有天說給麥生做了雙木頭鞋,下雨時候不怕踩水。麥生高興的跟什麽似的,誰知拿出來一看,就是兩塊大厚木板,一塊上麵綁了跟麻繩,別說雨天穿了,走在平地上都像踩高蹺。
花生搖頭,手指頭往堂屋裏一指,“又人給你提親的來了。”
“又?給我說提親?”木生吃驚的不得了,“我才多大?說什麽親?”
花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瞄著木頭上的墨線,像個八十歲的老頭子一樣,老氣橫秋的說:“你都十二了,不小了,該定下個人家了。”
木生咬著牙朝他頭上拍了一巴掌,徑直往自己屋裏去了。從院子裏經過,果然隱約聽見一句“女孩家不缺吃穿,模樣又好,隻要木生願意就成”。
木生像被針紮了,嚇得渾身一顫:我的娘啊,這叫啥事兒?剛離開娘胎沒幾年,就要談婚論嫁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工夫,媒婆走了。木生聽二嬸嘰嘰喳喳的在大棗樹下和娘說話。
“大嫂,我看這人家不錯,爹是秀才,姑娘又跟木生同歲,家境也錯不了。”
“什麽家境不家境的,我都說了,木生還小,不說親,這些人偏不聽,還要來。”
“木生都十二了,還小?你我不都是十五歲成親?我記得媒人第一回到我家提親的時候,我才十一歲。”
“你哥說了,木生得清清靜靜的讀幾年書,不急著結親,再說,沐喜還沒……”楊氏的聲音低下去,最後沒了聲音。
“算了,那你跟大哥拿主意吧,反正木生是香餑餑,他們都巴望著閨女以後當誥命夫人。”吳氏帶著幾分惋惜說。
木生進門輕快,除了花生,家裏其他人還沒發覺他已經回來了。
木生從兩個人的對話裏聽出來了,敢情這幾天,自己去了學館,家裏媒人來的不少,再聽到最後隻剩搖頭:誥命夫人?二嬸果真是看戲看多了。
夏天的白天很長,熱得也讓人提不起精神。
木生還沒寫兩個字,已經熱出一身的汗來,幹脆把筆一擲,搖著蒲扇躺下睡了。
晝伏夜出,似乎更好一些。
太陽落下去,終於有了一絲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風,空氣裏有了點涼氣,總算能靜下心來看兩行字了。木生伏在案上讀蘇軾的詩詞。
書是從栗輝家書房拿來的,栗輝說了:你隨便拿,反正我整天忙著燒瓦罐、賣瓦罐,也沒空兒看。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木生看到蘇軾的《西江月》,心裏想,這才算文采出眾,用筆有神,想想自己寫的那些個文章,雖然僥幸過了縣試、府試,跟這樣的詩詞一比,簡直就是一棵爛白菜遇見了百年不老鬆。
木生一邊自嘲,一邊忍不住笑出聲來。
“又傻笑什麽,敲門都聽不見。躲在屋裏不嫌熱?”沐喜進來,發梢上還帶著洗頭未幹的水珠。
木生努努嘴,讓沐喜在窗邊一個別致的小椅子上坐下。這椅子是木生按照前世在商場見過的沙發樣式,跟花生描述了一下,花生連聲說妙,然後就跑去找爺爺譚木匠,他指揮,譚木匠做,又用布包了邊,活生生造出個沙發來,抬到木生屋裏讓他先享受幾天。
沐喜坐下,摩挲了一下扶手,不禁笑道:“爺爺說花生是魯班轉世,我看你也差不多了,竟能想出這麽個樣子來,這椅子就是比別的坐著舒服。”
木生輕笑,“花生真厲害,我不過說了說椅子的大致模樣,他就指揮爺爺做出來了。看來還真有天分這種東西,打死我都做出來了。”
沐喜偏著頭認真的反問:“天分?那你的天分就是讀書吧?麥生的天分是睡覺?我的天分是喂雞?”
木生眼珠一轉,笑著點頭,“你說的也對也不對,天分就是不費太大力氣就能做好的事兒,不過睡覺不算天分,你的天分也肯定不是喂雞。”
“不是喂雞還能是什麽?反正別的我啥都做不好,隻能喂雞了,”沐喜盤腿兒窩在沙發裏,這些天她又消瘦不少,小小的沙發竟還顯得寬鬆了,停了一會兒,又忽然坐直了,看著木生說,“木生,你選個中意的姑娘早點成親也沒什麽不好,成親了你還接著讀書,再往後,你中了舉,考了進士,進了京,讓我跟著你去當廚子、丫鬟、老媽子都成。”
木生嚇得差點從座位上彈起來,“成親?進京?”
沐喜見木生反應如此之大,重新縮回了沙發裏,玩弄著自己的發梢說:“我就隨口說說,你要不願意,我就在家伺候爺爺和咱爹咱娘。”
木生看了沐喜一會兒,這才明白過來。姐姐是打算就這樣草草的把自己給打發了,無論伺候爹娘,還是想要隨他進京,都有一個前提:未嫁。
木生覺得心裏很堵,想問問沐喜:那個你見都沒見過的短命鬼,自己掉水裏淹死了關你什麽事兒?
但是他又知道這並不怪沐喜,不是沐喜硬要把“克夫”這個帽子扣在自己頭上,給她戴上這個帽子的,是風俗和流言。
木生扶了扶額頭,從指縫裏看著跳躍的燈火,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了一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作者有話要說: hello,周六了,下雨了。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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